前几天在豆瓣看到一个帖子,是妻子写给先生的。我还特意保存了下来。内容如下:
@婉转哥
他最近工作有点瓶颈,心情很差。我说你一辈子都勤勉自律,可你又不是金钱和家庭的奴隶。你要你想,你就去泛舟江湖好了。不要被心灵鸡汤洗脑,我不需要你照顾,你也没有爱我的责任,你不欠我任何。我安全有能力养小孩,必要的话养你也够。如果你要再去追求一份爱情,你就去。如果你要想去新西兰隐居换一种生活,你就去。你人生最大的意义就是完成你自己。至于你怎么完成,我尽全力支持。我说完他就很开心的样子。直到如今我也开心:努力的意义就是让爱人可以不那么辛苦,support him to enhance who he is.
看到这个传播量比较大的截图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保存在自己的手机。之后这句话经常在脑中回想。昨晚没睡着前开始看《沈从文的后半生》。看了个开头,发现决定不再写作之后,沈从文的选择是自杀,并且付诸了实施。在乱世里,他没有找到可以依托活下去的力量。
那本书我还只是看了个开头,关于这本书以后再讲。
关于引用的那段话,第一反应当然是这是个多么贤惠的女生啊,爱一个人,就是支持他变成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然而仔细想,如果我是这段话被诉说的对象,我应该要多么的惶恐和不安,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完成自己更难的事情吗?
跑步的时候听到蔡康永情商课也在讲类似的事情。于是我反思了下自己的成长历程,结论是,很多年我都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但是其实缺乏「自己」。大多数的人的一生都是在完成社会规定好的角色,如同我三十岁之前的强大焦虑那样,似乎是一定要完成某一种社会期望,才敢面对自己。别人的期望、社会的期待、别人眼中的自己、偷懒的怯懦的自我的叠加,总会让人最终抗拒解决这个难题——逃避可耻但有用呀。
我在想,之所以前些年我过的算是顺心、开心,大抵是因为,我也在完成某一种期待,或者我并不需要去思考「完成自己」这个「自己」是什么。我只需要按照某一种期待,这些期待看起来又是符合综合预期的,同时自己也算是得心应手,因此快乐。但内心里是缺乏隐隐危机四伏的。因此不论如何,哪怕最终的结果是要对自己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自己也必须从那个循环里出来。但是出来之后人生要怎么过,自己并没有很好的打算。
今天看微博,范湉湉发了一段视频,非常真诚,说对她来说,离开《奇葩说》是一个人生当中最艰难的决定。比离开曾经以为分手了就活不下去的爱人、从稳定的工作辞职,都要艰难。但她觉得,在奇葩说的几年已经把自己用光了。这种感受我懂,这就是我当时非要离开的感受,也是我去年觉得必须出国的感受。事实上博士毕业时,到我已经狠心做了一些决定,最后一个学期快要答辩时,我跟导师聊,我当时就想出国,但当时已经很晚了,有点来不及。到现在终于有机会出来,一个人呆着睡很多也失眠很多,同时有机会想很多。我在想,我终于在生长真正的「自己」了。
作为一个可能一生都不会有小孩的人,我的一生可能终将只能为了自己而活。于是在很多同学好友已经宣称自己过上了想要的生活的时候,我仍在上下而求索。这一生,不能有小孩来让我为自己逃脱罪名,等 ta 长大对 ta 说:为了你我失去了做自己的机会。我不曾有这样的机会去逃脱,因而每天在审问意义。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每一天都只需要对自己负责,每一天都必须对自己负责。我这一生,究竟要如何而过?像引文里说的那样,我要的是去新西兰隐居寻找顾城魂断激流岛的身影?还是大刀阔斧在某条路上杀出一条血路来?我憎恨标签,不喜社会主流认定的世俗成功标准,然而如果自己开辟标准,我可有面对孤独的勇气?那么我所要付出生命与自己相处,通过其从而完成自己的,是什么呢?
我没有答案。生长「自己」,就是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有时候观察美国人,理解他们是有趣的。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价值观下长大,仿佛拥有自己的梦想都是不道德的。西方的价值观是「完成自己」。你喜欢冲浪,你就去冲浪。你喜欢远方,你就去远方。没人会评判你,当然其实,根本没有会在意你。每个人都在忙着完成自己。每个人都值得拥有自己的梦想。一个世界只有一个梦想?太恐怖了。
像引文里说的,「至于你怎么完成」,那是自己的事情。旁人能做的只能是支持。何况在垂垂老矣之时,可还会在意是否被旁人支持?可能会后悔,为何在没有了机会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如何的人生,然而,已经再也无法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