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8-27 23:37
大概是六年前的春天,回京后我在一个同学家蹭住了将近一个月,边找房子边工作,好像还顺便在准备博士入学的考试。我还记得同学的小小的一居有一个不足两平米的「客厅」,卧室里还能摆一个两人的沙发。但是神奇的是,要上卫生间却要开门去隔壁。据说是六七十年代特殊时期的产物。每天我用繁重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已经难以抑制的焦虑,对于过去对于未来的种种似乎都在梦醒与梦醉之间——似乎回去洗个澡,爬上那个 1.5 米的双人床我就睡着了,失眠的问题一去不返;而在地铁上,也可以睡得安稳,经常坐过站。于是在那个每天都有点青黄不接的春天,某个周末我还没醒来,隐约间有人用双臂将我环绕,我并没有做声,轻轻翻了下身,心里却五味杂陈——在这里安逸的日子结束了。
于是迅速的,在师兄的介绍下,我找到了合租的室友。学生时代其实也跟同学合租过,但同学情谊自然是简单而快乐的,完全不似跟陌生人合租,如同半个江湖,客厅、卫生间与厨房之间,总有莫名的杀气、怨气与暧昧气氛,总让人经不得揣度。那年的夏天来的很早,我去附近的大超市买了一瓶花露水,独居其中一室,祛除蚊子是夏天必要的功课。
买花露水的时候,我仔细认准是「六神」才买。对,six gods。回去涂抹全身,第二天仍旧被咬了一身的红点,对着那瓶绿色的六神生半天气。之后问人才知道,我应该买的不仅仅是「花露水」,还应该是「驱蚊花露水」。于是当天晚上回家前又跑了一趟超市,买了一瓶「驱蚊」的六神花露水。
小时候暑假来临,附近的小孩子总会聚成一队一队玩游戏。防蚊虫叮咬我们还活在小瓶的「风油精」时代的时候,巷口最富有那家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姐姐总会出来轻柔的闪着木扇子,同时远远的飘来一阵阵的清香——据说那东西叫做「花露水」,这是我与花露水这种东西的最初相识,也是自那之后总有一种刻板印象,即花露水是否系女生所专属?直到上大学才明白原来并非如此。
这个三人合租的住所我住了整整两年。两年间其实我都很少在房间里待着,每天都在外面游荡到很晚才愿意回去。最好一推门,发现室友已经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这才觉得大舒一口气。很难说自己不喜欢合租气氛的哪一部分。但那时候因为室友经常组织聚会,我还偶尔跟他们出去聚餐或者参观之类,但自己生活的步调仍旧是孤独的。那几年的冬天总在下雪,我每天结束工作之后会先去学校旁边的游泳池游泳,等曲终人散之后,一路滑雪一路唱歌,步行十来公里回家。偶尔路过北航的时候,会半夜把北航的朋友拉出来一起去吃宵夜,现在想来也是一段恣意而快乐的时光。
因为合租室友的其中之一买了房子要搬出去,我和另一个人只好搬离那个三居室的大房子,搬到了学校旁边的一个老小区。搬家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东西和回京的时候差不多,似乎有个朋友开了个车一趟就搬完了。我离开的时候似乎也没顾得上难过,处于不确定的过程时我总是忘记难过,总是想着往前看不要回头,等时过境迁,那段时光如同上辈子般遥远,这才体会到所有失去的都不曾消失,难过也不曾真的略去。
之后合租的房子是个两居室,顶层,这可让夏天提前很多到来。每当蚊子提醒着我它们的重生,我就顺手往熟悉的抽屉里摸去,那瓶「驱蚊」花露水还在呢。那个房子比之前的三居室更旧,户型更加古老,房间也更小。好在床大了很多。但床大的缺陷也暴露的更加明显,用好朋友 WL 的话说,那就是卧室几乎很难容得下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在学校旁边住,游泳方便了很多。不过我还是很少在家,每天还是在等待一天的能量用完再回去。可见合租的生活,人的心总是很难安定下来。
到第二年一过春节,房东说着急要买房子,我们也就必须搬走了。室友问我计划,这次我是铁了心不想再继续合租了,就狠心在学校对面租了个教师单身公寓,当然价格也是非常好,比之前合租的两居室还要贵。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空间,这才发现人其实是愿意回家待着的,即使游泳馆就在旁边也更愿意在家瘫着。不过终于有了一个足够的空间,也不那么缺钱的时候,人就开始爱买东西。到我博士毕业搬走的时候,我的东西几乎是我搬进来时候的两倍。
在现在的住处也住了两年多了,这两年多的时光是我在家里呆的最长的一段日子。我从以前「不着家」,到现在「深居简出」,这可谓大大的改变。人就是这样,条件不好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只知道奋进,其实是不愿意面对现在和过去;条件好了,不用跟人抢卫生间出门就有车开的日子,反而变得懒散庸懦,却不愿意去直面现在和未来,开始怀念曾经壮怀激烈、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崩腾年代。
上周,不知为何突然胳膊上、脚踝上被蚊子咬得青一块紫一块,同样去熟悉的抽屉去寻找那瓶花露水,看熟悉的瓶身上贴的字已经模糊,剩余的花露水只有尾部不足。我狂抹一通之后发现并无效果。半夜爬起来检查那瓶花露水,瓶身赫然写着,保质期:2010 年 12 月至 2012 年 12 月。一时间我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表情来面对这瓶已经过期将近 5 年的花露水,只好慨叹它长长的陪伴,从裸辞工作到准备博士考试,从读书到毕业参加工作,我自己的人生浮浮沉沉,周遭的人换了一拨又来一拨,只有它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