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写给自己的豆瓣 12 年。

2017-07-01 21:57

才刚刚告别了每天都听得到的《锵锵三人行》,已经将其当成生活的日常,原来真的可以毫无征兆的消失不见。一直刷新一直刷新,无果。然后,突然看到各方更新的信息,要求各方面下架某些内容。这可能是最接近「失望」的一次经历,悲乎哀哉。

豆瓣 12 年

以三十多岁的心境来看,很多事情我都在自己情绪激动的时候宽慰自己,要尝试去相信「常识」,就跟《傅雷家书》里傅雷劝儿子的那样,「要用面对古战场一样的心态去面对失败」。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要相信太阳明天会照常升起一样去相信世界总会朝着更加包容、开放以及自由的方向去。但近来的事情的走向总是超出我「常识」的范畴,于是我也就不打算按捺自己的情绪,诈尸还魂一次,谁知道呢,谁知道我们在这赛博空间里面,或者现实世界中,还有几次见面。

2005 年我第一次上豆瓣。我自己是一个反互联网、反社交的人,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中,对我来说,豆瓣是我所能找到的唯一的可以待下去的地方。当然说起这个就很难抛开同志身份不谈。当我们把我们的 murmur 声响都暴露给全世界看的时候,世界的回应有时候太 tm 让人不高兴了。索性远离。我比较喜欢的是千禧年后期的那段时间的互联网文化,大家都压抑需求的向未知的陌生的世界探个头,倾泻而出的情感与表达欲望,所有的相遇都变成了久别重逢。

比我更早接触同志群体的渠道很难去探究,之后手机时代的各种 App 的社交又太过直接及赤裸,也许我正是那个时代所培养出来的审美取向,寄出一封站内信要忐忑的下课跑回寝室去充满期待的看,种种暧昧的试探、你来我往的文字游戏……前几天得到「博雅」闭站的消息,似乎对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没什么,反正现在的交友方式是如此的高效率以及层出不穷,博雅的离去似乎如同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如同博雅的结局,也许现在你经常使用的平台,也许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如同不曾出现过一样。

在豆瓣的 12 年是我艰难的探索自己的 12 年,到现在才算是到了一个「不再折腾」的阶段,不容易。当我装作不再出现的时候,我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但不论理由找的有多么踏实,我心里深知,我只是不愿意面对已经逝去的「最好的时光」。前段时间某豆友广播说,那些人去了哪里?这句话让曾经以豆瓣为天地的人看得神伤,不过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罢了。

但现实生活中,每个人却都有其所踪,不露面的大家,可能是找到了更加完美的归宿,当然还可能是,觉得有些苦根本无法超越,说了也没用,干脆缄默罢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

我对于自己的身份有着很长一段时间的羞耻感,这种羞耻感存在的时间之长让我现在都很羞耻。就在刚才,在得知国内发生的事情之后,此刻身在东京的我去喝了几杯酒,然后去了著名的新宿二丁目。那首有名的《再见二丁目》里唱,「原来我非不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让这里如此有名。周五的晚上,二丁目上演着情情爱爱,彩虹旗飘飘,年少的年老的黄色皮肤白色皮肤男性女性在这里如同寻常的快乐——这个世界如果有地方可以被叫做天堂,那么一定是此刻吧,它包容着一个小小群落的卑微梦想。

什么时候这种羞耻感渐行渐远的呢?是第一次去曼谷。工作机会第一次去曼谷,见街上往来的不同种族的人、不同年龄的同性牵手,那么「寻常」的时候,我真是为自己的面红耳赤感到羞耻。再后来,当我有机会去到三番的 castro,LA 的 west holywood,檀香山的 waikiki,东京的新宿二丁目以及大阪的堂山町,看到跟我一样的寻常的在街上行走,彩虹旗飘扬,我再也不用躲起来怕别人看我的目光。前几天有豆友参加了纽约的 pride,当然,我想说当人类世界进步到可以有这么个 pride 游行,是多少先人付出了甚至是生命,我们才能在这里 pride ——但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当然可能会等很久,不用为这种事情而感到 pride 或者 shame。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也不认为自己高尚,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想要用尽全力过我普通的一生,请不要互相打扰。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曾经我很好奇,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背井离乡生活在陌生的国度。在也算是行走了不少国家之后才渐渐明白,谁不愿意体面、有尊严的生活在自己的母语文化中,吃着熟悉的中国菜,「乡音无改鬓毛衰」中提到的这种久不听、听到了就想流泪的方言,结交熟悉的朋友,谁愿意放弃这一切去壮怀激烈的去打天下啊!于是现在很多时候也会叩问自己,我呢,除了北京我还能生活在哪里?哪里才能最终安家。所有人的命运似乎都是一种现实与际遇的偶合,我非全然没有选择,或我根本没得选吗?

当然这样的失落感并不仅仅源于今天发生的事件——而是,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拥有一些小众的品味和兴趣,乃至癖好——我们却生活在一个自己的品味、兴趣、癖好需要被度量的环境里——而规则也并不明确。同志的身份只是被放大了的一种效应,推而广之是一种对自己的生活全然无力的感受,你并不知发生自己的言行究竟该如何表演,才能在这看似「人间正道似沧桑」的时代里,苟延残喘的犬儒的独善其身下去。或者说我难道不存在吗,我的祖国为何无视我?或者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的生活为什么要被指指点点乃至评判,像是我所做的成为一个好人的所有努力都在这个身份下面被否定掉了。

那么下一次,当我面临异国他乡的游子,我又要寻找合适的理由说,归来吧,归来呦,别再四处漂泊。我可能根本开不了口。

对岸已经接近合法化了——为了今天,他们也付出了与身份缠绕的抗争,许许多多,实则也不要过分羡慕。我想大多数人也不求有那么湛蓝的天空允许我晴朗,在爱情、性以及等等太过事情之外还有很多平凡的、寻常的事情等待我去完成,在同志的身份之外,我还有很多其他的身份要去践行,这些并不妨碍我、阻挡我最终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么为什么在我还没全力以赴做成或者最终失败之前,就要提前宣布我的努力都是徒劳呢?

凭良心讲,这几年享受了祖国飞速发展的红利,从第一次出国的战战兢兢有点卑怯,到现在自信满满甚至有点被认可受尊重,我越来越体会到身为一个「中国人」的自豪感。这让我很感动。可是,当越来越多的世面被遮挡,越来越多的进步被删除,越来越多的小小的普通人的小小梦想都不允许存在的时代里,我不得不感到失望和颓丧,就像我其实那么的想要为你寻找理由来告诉别人你的好你的努力你的进步的时候,我也在其间非常努力加油的想要你变得更好,你却朝着反方向头也不回的奔去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

2017-07-12 00:40

快到约定饭店的时候我几乎有点紧张。有些人似乎是太久没见了,似乎如同临时建起来的微信群的名称那样,「毕业十年」可能都没有见过。但这不是一个大规模的聚会,事实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当年号称走的很久,组了小团体。临进包间们的时候,我努力屏住呼吸延时紧张,那些熟悉的身影啊脸庞啊都仍然如同十年前见到的模样吗?岁月沧桑都对这几个人格外好,我竟然看不出时光雕琢的痕迹。不过我还是目光微侧,故意找离她最远的角落坐了下来。

我们都没有看对方,都将目光投向其他人。

我还记得十年前,也是这么闷热的夏天,她、Alex 和我,我们一起在深夜的篮球场吃西瓜。少年不识愁滋味,我们将未来期待的很远,当然也将忧愁酝酿的冗长。但三个人并没有终身不变的誓言,人生如逆旅,那个夏天似乎我们都少言寡语的,但情感却无比浓烈。

秋天开始,Alex 风风火火去上班,她和我继续盘踞图书馆。每天早上她都六点多去图书馆抢座位,我八点前到。那个临时组成的考研方阵,我和她坐在长方形桌子的对角线,并不说话。每个夜晚下自习,拖着长长的疲惫的身影回家去。偶尔我们也会去吃点麻辣烫,更多的时候我们像彼此的影子那样,寸步不离却缄默无声。

那个考研方阵中,只有我和她最终考取。其余共患难的我的室友和她的室友都分别败北。我还记得面试完的下午,我们都在校园里踱步,都害怕接到致命的电话—— no news is good news. 遇到室友正在操场门口,他已经接到了电话。我想他从接到电话到漫无目的的走到操场的那段路一定是非常漫长的一段路,那段路他已经对自己的这段人生做了一段总结,并给出了接下来的回答——10 年后再看那个下午,如何看无疑都是非常残忍的。他现在正在经历的人生,正是近距离与我擦身而过的人生。

然后她去了别的城市读书。我们似乎都在新的舞台上肆意挥洒,都在寻找自己新的位置以及熟悉它。然后我们似乎都忘了对方的存在——对方变成了笔友?只存在于明信片上。但现实生活实在太眼花缭乱了,然后就忙的忘掉了曾经一起的战友。甚至我有点怀疑,我们都太过于熟悉对方身上疤痕的形状、深浅、来由……我们正是因为太熟悉了,但我们又无比厌倦那段人生里的自己,所以当现实五彩斑斓的袭来的时候,我们简直是头也不回的就栽进去了。

硕士快要毕业的时候,她回京,我们在 Alex 家过夜,女生睡床,男生睡地上。不过不止我们三个,还有来参加饭局的其余几人。那几个晚上我们说了很多很多。如同我曾经的惯常表达方式,富含神情得让人喘不过气。用不太口语的语言、有点窒息的音乐以及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我们一起走过了一段自我陶醉式的青春岁月。

之后是什么呢?当一个团体中的每个人都各怀鬼胎,都怀抱着一个需要寻找的自己。那么这个团体似乎就只能在隐形中解体。

但表现形式却是,我们都太过投入的在自己的世界中寻找和经历,所谓的「惜取眼前人」不过是为无法以适当的方式去面对旧人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然后她就彻底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有很多种听说。当然最靠谱的一种来自于 Alex ,据说出国了。在日本,具体情况则一问三不知。

今年清明节我和 Alex 相约去扫墓,自然是颇为伤怀。我竟然有点抑制不住的问他,内谁呢?她为什么就彻底消失了。难道我们不需要她给一个交代么?我们曾经那么近距离的感受过对方的压抑、绝望以及互相拥抱和搀扶竟然如此的不名一文么?或者说,那段壮怀激烈的写满忧伤的青春,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Alex 不置可否。和我比起来,他似乎要去面对更加难堪的生活,我们都有那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使出全身力气维系的,似乎时时刻刻都处于临界状态,在增加一点重量就要全盘倾覆。他所费尽力气的表演我又何尝不懂得?或者说,从根本上而言,我们不都是一样的吗?

他和我一样,都是被抛弃掉的那一方,没有通知。不管是我们去扫墓的那个故人,或者曾经热爱过却终于失去的任何一个。

我们所处的关系其实是不对等的。那个不需要早起就有座位可以坐的我,在安然享受着这个特权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对方所处的阶段。

而我又那么的咄咄逼人,自信满满。经常在她还没说完的时候就扔一堆出去,滔滔不绝的,停不下来。她常常是顿在对面,有那么点不甘心,却又不知所措。我想十年之后我还是没能改掉我咄咄逼人的毛病,但这些年的阅读以及经验教会我,曾经的我是多么的无知、浅薄与自负。那些我再也不能引以为傲的小聪明溃不成军的时候,我常常觉得捂脸面对她。

那么她从所有的过去中出走,那么勇敢的坚定而又孤独的去寻找自己——多年之后,她终于寻得了吗?

坐在我对面的她,浅浅的笑着,逻辑仍旧混乱,仍旧抓不到重点。但我觉得她已经不再带着某种隐藏的畏惧坐在我对面了,像回到了刚上大学不谙世事却又简单的样子——我呢,也不会再用滔滔不绝的言之凿凿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看法,更多的时候我觉得表达这事儿怎么那么不重要呢,能够接受不太牛逼却又平淡美好的我们自己,也是一种能力。

在千帆过尽之后。

聚会结束的时候,我跟她其实是同一个方向。如果换做其他人,我都会提出开车送她回家。但,因为她在,我甚至没有送专门从上海跑来参加聚会的同学。

从聚会场所开车到她的住所大概需要 40 分钟时间。我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腹稿,如果开车去送她,我们要在车上聊什么。你看我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此刻竟然需要百转千回的去计划那 40 分钟的空白。

我在害怕什么呢?我自己当然知道了。

于是送他们到路口,自己一个人装作潇洒的离去。当然没有戏剧性的流泪,但心里有股莫名的难受。其实我很想问问她这些年的人生究竟经历了什么,我当然知道谁没了谁都能活的很好,但我还是想知道,是什么让她下定决心不告诉任何人就决绝的去日本陪读。哦对了,她是去陪读,在走之前,她就已经嫁人了。然而这些,我和 Alex 什么都不知道。

我和 Alex 还会觉得我们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吗?我不知道。但曾经是吧。但我们竟然对她的现在一无所知。

她也对于今天的我们一无所知。十年之后,我们像初识的新朋友,说着从未说过的话题;只是对于过去我们都只字不提,但也仅仅是因为,我们所拥有的,恰恰是那曾拼了命都想摆脱的过去了,过去成为我们所共同拥有的全部。

各怀鬼胎的分家。

2017-07-16 01:32

在《金翼》和《梦醒子》中都有记录分家。

尽管分家不可避免,如家道德鼓励尽可能将此推迟。尤其是父亲在世时不应分家,因为分家后父亲在经济上会依靠儿子。分家常常引起争论,当刘大鹏被请去协调处理分家事宜时,他从根本上反对分家。如今,他的妻子和儿子决定分家,但是知道他会反对,因此并没有告诉他。……分家的主要外在表现是每个兄弟自家都开始做饭,各自吃饭,但是由于刘大鹏从不进厨房,因此他的饭被端到他屋里,他根本就不知道分家这回事。*

这可能跟我家的情况比较接近。如果不是因为涉及到拆迁利益的协调以及宅基地的渡让权问题,祖父祖母可能根本不想分家

虽说要顺势而为,事实上几乎每个人都非常着急的想要拆迁以获得更加好的拆迁安置房,以及一定数额的补偿款。但过程中仍旧费尽周折。最近家里遇到的问题是,大大小小的几处院落,正因为宅基地的大小不同,但名义上所有宅基地都写着祖父的名字,因此分到几个儿子名上时难免会有一些冲突。这个时候平时风平浪静的家里开始变得矛盾一触即发,就在一个家庭聚餐后的午后,在酒精的帮助下,怀有不满的一方开始说出心里话——自然是激起其他方面的集体抵制——祖父祖母也不明确表态。

这个情况我早就已经想到,在电话里跟父母说,一定要尽量明确的说出诉求,并在正式谈判后可以付诸笔头,签字画押。父亲每次都吞吞吐吐,表面上应承得很好,但我知道他都不会去做。

最近因为这个事情,我跟家里打电话的频率到达历史最高水平。也正是因为沟通变多,我才非常揪心的意识到我和父母的距离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还要多。

我并非不能理解父亲,毕竟所面对的也是曾经我非常真实的人际关系系统,而且在很长的时间内他们都给予我无私的爱。我和父母所同时意识到的问题是,是我自己的变化。用我父亲对我毫不客气的质问就是,「你现在是不是谁也不会相信?」父亲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对于人世间的道道已经无比熟悉,但他仍旧不可理解我的冰冷,任何事情都如同防范着所有人似的,要明确,要写合同,要签字按手印,要公正。他自认为自己能够掌控家里的平衡,甚至讲出「平衡」二字的时候他都觉得有点悲凉。但当那个酒后的中午大家有点借酒吐真言之后,据母亲讲,父亲有点被气到了。因为他发现并不是他儿子在北京变成了一个冰冷的人,而是在身边的亲兄弟,在利益面前也已经变得面目可憎。

之后,父亲维持内心秩序的和平的方式是,此事不许提。之后虽然有过一次据说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故事,祖母、叔叔等都当场落泪才化解了家族矛盾,但埋在父亲心里的疙瘩始终是埋下了。之后仍旧是,此事不许提。

我在电话中仔细询问每一个细节,用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人生阅历来做预测,几乎每一次都预测成功的感受,对于我和父亲来说都并不好受。

但另一方,我也在难过一种非常确定性的「信任」关系,那就是独生子的关系。父亲这一生没能辉煌的当个富一代,让我光荣的当个富二代,但在有这么个机会拿点钱的时候,父亲的态度几乎都是「这本来就是你的财产」。不论是赔款方案的选取,或者是房子归属权的问题上,甚至在其中每一步的协调上,他都会认真的跟我交代、商量,父母的态度是这是你的,我们只是转手之劳而已。

在我这个独生子和父母的关系上,似乎不存在分家。我们的财产是一体的。当然这也意味着,我的责任是唯一的、不可转移的,父母对我的指望也只能是唯一的、不可转移的。我为这样确定的「信任」关系感到感动的同时,随之而来其实是压力的巨大。

那么我的祖母呢?我曾经一度不能理解为何不能早早分家。今天跟父亲打完电话好像有那么点点能理解了。据说,叔叔们都已经敲定接下来要去哪里买房。那个地理实体的村庄今后确实是不复存在了,原本想着在回迁楼中还能有亲情关系的延续——如今看来,分家所分掉的不仅仅是钱财意义上的分家,在此之后,祖母想要见自己的儿子、孙子等等等等,都不可能像今天这样打个电话让谁来十分钟之内就可以出现了。在我读高中的时候,祖母还会因为我几天不去她家而生气,一大早来掀我的被子。之后,南城北城东城西城就不再是一个城市的格局想象,而是真实的。当然,北城再远也不如北京远,当然北京能有多远呢,在高铁飞机都如此发达的今天,物理距离应不再是问题,对于我来说,没那么勤快的愿意回家探望,绝对不是真的有多么忙,而是近乡情更怯,以及各种按下不表的原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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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艾娣(Henrietta Harrison)著,赵妍杰译,梦醒子——一位华北乡居者的人生,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139-140

小鸟筑巢记。

2017-08-10 17:49

前几年,在北京房价离谱大涨之前,我在不太远的郊区买了一套不大不小的房。现在看来,尽管从钱的角度,当时买房还算是比较明智的决定,但从其他任何角度来说,当时买房都算是一个比较糟糕的 timing,这个结论的得出源于我完全低估了装修这件事情的复杂以及困难程度。

装修实在太折腾人了。但似乎因为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套房子,因此对于过去生活苛刻的审判以及对于未来生活乐观的憧憬都融进了这套房子之中,我就难免会将装修的意义扩大化。在每了解一个装修的零件的品牌、特性以及功用,都像是打开了生活的一扇窗,之前一直租房生活的我对于此的知识储备几乎接近于 0,于是装修的每一个细致的步骤都像是在为自己过去的无知来补习功课,枯燥、无聊甚至崩溃,但因为这是人生中意义重大的「第一次」,在学习、探寻以及逐步获得解答,这个过程是有点吸引人的。我就这样几乎是完全一个人完成了装修的过程,等最终还在运送的几件家具入场,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前几天跟朋友坐在新居的沙发上聊着,想着这个磨人的过程终于结束了,竟然有点不舍。对于我来说,「第一次」的新鲜以及认真就这样经历了,我知道,我再也不会亲自去装修一套房子了。

我想说说,我在装修的过程中的一些体会、感触和收获。

装修是对于一个人过去对于生活的理解、想象以及审美能力的综合考验。

我记得第一次我去选择涂料颜色的时候,面对墙上、色卡上的种种颜色,自己如同「最强大脑」台上的待考的选手,但自己却给不出回答。因为在我看来,颜色和颜色之间的差异是极小的, 在不同光线、不同平面、不同空间以及和不同家具的搭配更加无法想象。因为配色的方案,我自己驱车从北五环到东四环的红星去了好几次。在那之前,我曾经有点自信的认为自己有一点审美,对颜色有一点感觉。在那之后,我就不会这样想了,原来我是一个毫无审美的人。

对于空间的利用等等,对于各种家具、电器等的选取,甚至,咦,会有各种人跑出来告诉你,你要买这个买那个,我才发现,不知道是这些告诉我应该怎么样生活的人是在「假装生活」还是我过去的生活一直是在「假装生活」,这些完全没出现在我脑海中的电器、工具真的是我需要的吗?真的能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好吗?然后你就进入了各种对于自己的怀疑之中,以及各种搜索信息的过程之中,这是「学习」。毕竟对于硬装的部分来说,后续修改的成本太高了。

但对于生活理解的细致程度影响了你最初对于房子装修的设想,你设计的房子本身能带你去你想象的生活去。审美就更别说了,千万别轻易觉得自己有审美。有审美应该是一件挺有门槛的事情。

选择困难。

不仅选择颜色的时候会有问题,面对琳琅满目又价格不菲的家装用品,几乎每一件细小的事情都会面对选择。起初,我因为要选浴室柜等,去红星跑了好几次,经历了全套 TOTO 到将一半换成科勒(保留了 TOTO 的马桶),在面对你并不太懂的领域要一下子做那么多的决定面前,人很难不沮丧。其实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降低要求,接受不完美。

从初期每一个空间每一件东西我都要经历查资料到反复研究,到后期我决定放弃这种执念。后期我才买的步骤是这样的,积累一堆要买的东西,跑一次建材城,目标就是要全部买到。于是后续效率变高很多,情绪受影响也少了很多。

于是后来选择困难症就少了很多。这个很清晰的反映在我生活的其他方面,在做决定的时候更加果断,也承担可能会后悔的后果。万事无完美,一切随缘。

没人帮得了你。

因为我认为将父母接来我就需要来负责父母的生活起居甚至情绪,我认为可能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情,所以我起初就拒绝父母来帮忙。这是自己的房子,我也不希望父母对于装修风格等各种过多的指手画脚,到头来还需要吵架、沟通,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但,自己承担一切的后果就是,自己会非常累非常累。

之前也想过要找设计师,但发现我的渠道所能找到的设计师水平实在有限;同时,没有任何人会跟你一样对你自己的事情上心,所能提供的专业意见也实在有限(也可能是自己太过刚愎自用的结果)。除施工之外,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完成的。但我觉得其实最艰难的并不是要设计一所自己的房子,而是要跟千头万绪的、千奇百怪的各种行业、各种人打交道。

拿厨房来说,橱柜、洗碗机、油烟机都是不同的品牌不同供货商的话,那你就需要面对不同的几群人。往往,销售、送货、安装的人是不同的人,加上北京之大,交通之不可测,往往需要人有特别多的耐心来面对等待——当经常要等待,没来由的等待之后,你就再也不想等他们了。经历了种种不靠谱之后你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什么样的人之所以在什么样的位置上,是有其深刻的道理的。不守时、毫无敬业精神、偷工减料、谎话连篇……充斥着装修的每一个环节。在之前你还对于处于不太高社会阶层的人有所同情,装修后只想着,尽量避免跟他们打交道的机会。

还有很多的时候会需要学会有技巧的「撕」。对方不履行合同约定的时候,或者配送物品与店面存在误差的时候,你都需要做一个选择,是忍气吞声,还是强势撕回去。但我想说的是,不管你选择的是躲还是攻,你都是失败的一方,你只是要选择你损失更小的那一面罢了。

总会有遗憾。

像所有的事情那样,装修这件事情,即使你倾尽全力的去做,不可避免的会有遗憾。然后即使今后的每一天你都要面对这样的遗憾,你都要安然与之共处。

我最大的遗憾首先是不该入装修这个坑,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绝对全包给装修公司自己不会管;如果说具体一点,我可能会买配置更高的中央空调,客厅的地板应该选择瓷砖而不该选实木,多留几个网线口,主卫的空间规划有点问题,次卧的床没必要买那么大,没必要买那么贵的浴室柜以及热水器,以及玄关一定要留灯和电插。

也可以说说纠结后不后悔的,房子稍微大点一定要装中央空调,在北京一定要装新风系统,装净水系统,厨房要有一台洗碗机,以及保留一个朝南的书房真的会很幸福。

多存钱,多去博物馆。

如果家里有人突然生病,你就会觉得存钱是多么必要。装修也是这样。当你有想要的东西却囊中羞涩时,简直揪心般难受。所以要多存钱以诚实面对自己对于生活的理解、想象和欲望,也要多去博物馆,多去储备关于美的看法和想象。毕竟装修自己的房子只要讨好自己就可以,不需要讨好其他人,那么前提是,你有一套自己的审美系统,并且有足够的知识储备能够支持这样的审美系统的延续。

第一次有一套自己名字的房子,以及十多年在北京的漂泊时光,当我终于在客厅坐下来时,傍晚的阳光懒懒的洒进来,有点暧昧有点感伤,我竟然有点不知所措。那么小鸟筑巢的结果不是以巢筑好为终点,而是在这个城市最终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属于自己的生活,以及一个「家」。那么接下来,开始筑「家」之旅。

《斯通纳》:静水流深

2017-08-17 16:37

在《斯通纳》的封面,有如此文案:

第一眼故事,第二眼经典,第三眼生活,第四眼自己。

其实都不用第四眼,就可以看到自己。

这显然是一个 loser 的故事,从正文开始的最开头,就已经交代了整个故事的基调:

……他获得了哲学博士的学位,拿到母校的助教职位,伺候就在这所大学教书,直到 1956 年死去。他的职称始终没有升到助理教授以上的级别。修完他的课后记忆犹新的学生寥寥无几。……

那这样的故事有什么好看的呢?我们往往都更加关注成功者,即使最后没有成功但也在某个时刻曾经大放异彩。但斯通纳没有,他的一生似乎都没什么波澜可言,唯一的一次婚外情也以黯然收场告终。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失败者的故事,却让我读的时候停不下来。平平常常,平铺直叙,充满了无可奈何却并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悔恨的人生,可能就是我所追求的,以及就会成为我未来人生的走向。

起初斯通纳是注册为农学院的学生的,之后偶然选取的《文学概论》课上,斯隆老师的几句话好像就突然打开了斯通纳同往未知世界的大门:

莎士比亚先生穿越三百年在跟你讲话,斯通纳先生,你听到了吗?

即将毕业的时候,仍旧懵懂的斯通纳被叫到斯隆老师的办公室谈话:

“你怎么看出来的,你怎么这样确定(我想当个老师)?”

“是因为爱,斯通纳先生,”斯隆兴奋地说,“你置身于爱中。事情就这么简单。”

到最后一刻,他才向父母坦白自己转了方向,并不打算回到农场去了。在这里显出非常东方式的隐秘、含蓄,却又充满极度的张力,就像在看李安的电影:

斯通纳想给父亲解释他打算干什么来,试图在他心中呼唤起自己的重要感和目标感。他听着自己的词语落下来,好像都发自别人之嘴。他望着父亲的脸。这张脸接受着这些词语,就像一块石头接受着一只拳头的反复击打。他讲完后,坐在那里扣在膝盖之间,低垂着脑袋。他听着屋子里的沉默。

这仿佛只是整个故事的开始,但因为有小说开头的预告,我们似乎都可以看到结局。那么,在之后漫长的叙述中,可以看到一个大学老师的一生。但跟我们经常看到的自传或者是传记电影所不同的是,小说几乎没有花什么笔墨去介绍斯通纳的学术造诣,他在自己最狂热的热爱中找到的世界是怎么样的,试图去阐释这种精神世界如何给他慰藉。通过书房、以及在书房所创造出的世界中与女儿的相处的过程我们可以看到阅读以及他热爱的学术如何安慰紧张、繁重以及无奈的他:

当斯通纳在收拾屋子,当屋子变得逐渐有模有样时,他意识到,很多年来,自己并不知道,他有过一份憧憬,一直锁在内心某个地方的憧憬,就像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这个憧憬表面上是一个地方,其实就是他自己。

所以,当他在打造书房的时候,他打算定义的是他自己。当他为做书架打磨这些旧木板的时候,当他看着表面的粗糙消失,灰色的风雨侵蚀消失,露出基本的本质,最终露出花纹和质地华丽的纯粹时,他逐渐打造成型的是他自己,他要置于某种有序状态的是他自己,他想创造某种可能性的是他自己。

小说又将背景放置于一战、二战前后的大背景中,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普通美国人生活的变迁,以及作者还寻找了几个斯通纳同期的参照系来对比斯通纳的处境以及选择本身,很显然,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选择去战争前线以及从商等选择都不适合斯通纳,尽管看起来他是过了平凡甚至失败的一生,对比来看,他一辈子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也是幸运的。

有人说斯通纳的悲剧主要来源于他的家庭悲剧以及爱情不幸,家庭就是他亲手为自己打造的监狱。在一种不快乐的家庭里面,不仅囚禁了自己的幸福,也毁灭了妻子的幸福。而在面对自己同事、外遇以及真爱时,他的态度同样怯懦,因此葬送了三个人(加上他女儿的话就是四个)一生的幸福。我并不以为然。很难说这种观点应该怎么去驳斥,但这种描写与我心里的图景,与斯通纳这个人是一致的,他自始至终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过早的体会到了孤独,他也不认为抗争能带来什么本质的变化,或者说他不屑于抗争。尽管这可能是关于「懦弱」的另一种「合法」注解。

我自己的理解是,这就是斯通纳本人,他从进入农学院、转专业、拿教职、结婚乃至生女儿……他在人生重大的每一步上都处于被动的位置,只是命运那么推了一把,他就变成了斯通纳,如果命运没有在那个时候推他一下,也许他会回到父亲的农场子承父业,或者终身不婚等等,但这就是他。再而言之,我认为斯通纳一生最大的精神诉求并不像很多人所向往的那样,存在一种主流的取向,他没有,他不认为婚姻看起来幸福就一定是人生必不可少的,甚至职称也是如此,他选择与系主任的对抗,甚至与校长在很多时候都不甚合作都告诉我们他其实是一个生活在自己完整体系下的人,那么他的这种有点羞涩、怯懦的个性正是他不愿意与任何所谓「当下」的「霸权」屈服的根本原因,因为他根本没那么在乎。他更加在乎是否遵循了内心的声音。

有两处「诀别」,作者用近乎相似的笔调来写,我读的非常悲怆凄凉,但想来这才是生活真实的模样。一次是他与凯瑟琳的分别:

她肯定早就开始计划自己的离去了,斯通纳后来意识到,他很感激自己不知道,感激她最后没有留下字条说些已经没法说的话。

还有一次是他自己的告别晚宴,那时候他已经得了癌症:

房间开始空空荡荡,斯通纳孤单地站在起立的地方,积蓄着气力准备从房间穿过去。他等待着,直到感觉体内某种东西硬朗了,然后才绕过桌子,走出房间,穿过一小撮好奇地看着他的人,好像他已经是个陌生人。劳曼克斯就在这群人中,但是当斯通纳经过时,他并没有转过来。斯通纳发觉自己心里挺感激:这么长时间之后,他们没有必要非得彼此说点什么才好。

是啊,至爱或者世仇,都是如此,所有极致的情感以言语来作为媒介都是苍白的,那么此刻还有什么比空白的回响更加令人感动的呢,只好心里保存感激罢了。

一瓶过期的花露水。

2017-08-27 23:37

大概是六年前的春天,回京后我在一个同学家蹭住了将近一个月,边找房子边工作,好像还顺便在准备博士入学的考试。我还记得同学的小小的一居有一个不足两平米的「客厅」,卧室里还能摆一个两人的沙发。但是神奇的是,要上卫生间却要开门去隔壁。据说是六七十年代特殊时期的产物。每天我用繁重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已经难以抑制的焦虑,对于过去对于未来的种种似乎都在梦醒与梦醉之间——似乎回去洗个澡,爬上那个 1.5 米的双人床我就睡着了,失眠的问题一去不返;而在地铁上,也可以睡得安稳,经常坐过站。于是在那个每天都有点青黄不接的春天,某个周末我还没醒来,隐约间有人用双臂将我环绕,我并没有做声,轻轻翻了下身,心里却五味杂陈——在这里安逸的日子结束了。

于是迅速的,在师兄的介绍下,我找到了合租的室友。学生时代其实也跟同学合租过,但同学情谊自然是简单而快乐的,完全不似跟陌生人合租,如同半个江湖,客厅、卫生间与厨房之间,总有莫名的杀气、怨气与暧昧气氛,总让人经不得揣度。那年的夏天来的很早,我去附近的大超市买了一瓶花露水,独居其中一室,祛除蚊子是夏天必要的功课。

买花露水的时候,我仔细认准是「六神」才买。对,six gods。回去涂抹全身,第二天仍旧被咬了一身的红点,对着那瓶绿色的六神生半天气。之后问人才知道,我应该买的不仅仅是「花露水」,还应该是「驱蚊花露水」。于是当天晚上回家前又跑了一趟超市,买了一瓶「驱蚊」的六神花露水。

小时候暑假来临,附近的小孩子总会聚成一队一队玩游戏。防蚊虫叮咬我们还活在小瓶的「风油精」时代的时候,巷口最富有那家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姐姐总会出来轻柔的闪着木扇子,同时远远的飘来一阵阵的清香——据说那东西叫做「花露水」,这是我与花露水这种东西的最初相识,也是自那之后总有一种刻板印象,即花露水是否系女生所专属?直到上大学才明白原来并非如此。

这个三人合租的住所我住了整整两年。两年间其实我都很少在房间里待着,每天都在外面游荡到很晚才愿意回去。最好一推门,发现室友已经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这才觉得大舒一口气。很难说自己不喜欢合租气氛的哪一部分。但那时候因为室友经常组织聚会,我还偶尔跟他们出去聚餐或者参观之类,但自己生活的步调仍旧是孤独的。那几年的冬天总在下雪,我每天结束工作之后会先去学校旁边的游泳池游泳,等曲终人散之后,一路滑雪一路唱歌,步行十来公里回家。偶尔路过北航的时候,会半夜把北航的朋友拉出来一起去吃宵夜,现在想来也是一段恣意而快乐的时光。

因为合租室友的其中之一买了房子要搬出去,我和另一个人只好搬离那个三居室的大房子,搬到了学校旁边的一个老小区。搬家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东西和回京的时候差不多,似乎有个朋友开了个车一趟就搬完了。我离开的时候似乎也没顾得上难过,处于不确定的过程时我总是忘记难过,总是想着往前看不要回头,等时过境迁,那段时光如同上辈子般遥远,这才体会到所有失去的都不曾消失,难过也不曾真的略去。

之后合租的房子是个两居室,顶层,这可让夏天提前很多到来。每当蚊子提醒着我它们的重生,我就顺手往熟悉的抽屉里摸去,那瓶「驱蚊」花露水还在呢。那个房子比之前的三居室更旧,户型更加古老,房间也更小。好在床大了很多。但床大的缺陷也暴露的更加明显,用好朋友 WL 的话说,那就是卧室几乎很难容得下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在学校旁边住,游泳方便了很多。不过我还是很少在家,每天还是在等待一天的能量用完再回去。可见合租的生活,人的心总是很难安定下来。

到第二年一过春节,房东说着急要买房子,我们也就必须搬走了。室友问我计划,这次我是铁了心不想再继续合租了,就狠心在学校对面租了个教师单身公寓,当然价格也是非常好,比之前合租的两居室还要贵。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空间,这才发现人其实是愿意回家待着的,即使游泳馆就在旁边也更愿意在家瘫着。不过终于有了一个足够的空间,也不那么缺钱的时候,人就开始爱买东西。到我博士毕业搬走的时候,我的东西几乎是我搬进来时候的两倍。

在现在的住处也住了两年多了,这两年多的时光是我在家里呆的最长的一段日子。我从以前「不着家」,到现在「深居简出」,这可谓大大的改变。人就是这样,条件不好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只知道奋进,其实是不愿意面对现在和过去;条件好了,不用跟人抢卫生间出门就有车开的日子,反而变得懒散庸懦,却不愿意去直面现在和未来,开始怀念曾经壮怀激烈、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崩腾年代。

上周,不知为何突然胳膊上、脚踝上被蚊子咬得青一块紫一块,同样去熟悉的抽屉去寻找那瓶花露水,看熟悉的瓶身上贴的字已经模糊,剩余的花露水只有尾部不足。我狂抹一通之后发现并无效果。半夜爬起来检查那瓶花露水,瓶身赫然写着,保质期:2010 年 12 月至 2012 年 12 月。一时间我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表情来面对这瓶已经过期将近 5 年的花露水,只好慨叹它长长的陪伴,从裸辞工作到准备博士考试,从读书到毕业参加工作,我自己的人生浮浮沉沉,周遭的人换了一拨又来一拨,只有它依然。

红色木地板。

2017-08-30 21:58

前几天把装修的照片发给一个朋友看,结果对方回说,都挺好看的,除了红色木地板,不太搭配。

我只笑笑,想了想却没有找到合适的语言去解释自己为何会喜欢红色的实木地板,就作罢了。前几天写「花露水」,有人留言在「租房」的部分很有共鸣。这才让我想到,原来我跟红色木地板的渊源已久。

跟小 Q 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租房住在一个非常大的一居里。那时候我还在读硕士,所以租金是他掏的,当然决定也是他做的。我记得跟他去看房子,他进去看了一眼,马上就决定了。对比现在租的房子,现在住的房子是专门用来出租的房,因此马桶是不认识的牌子、油烟机是不认识的牌子、空调也是最便宜的那种——回想那时候住的,确实是经过仔细装修、原本打算自己住的房子,因此颇具生活经验的小 Q 才立马决定。除了墙上考究却素雅的壁纸,整个屋子的颜色简单而有质感之外,就是那间不太大的卧室了。卧室是整个房子最隐秘的所在,仿佛另一个世界——跟客厅里旋转的透亮不同,卧室总是冷静的暗暗的,当然还有,红色的实木地板。

意识到实木地板的好处并不难。偶尔半夜醒来想喝口水,光脚踏在实木地板上也不觉痕迹,但一出卧室门,踩在地砖上,瞬间被电流般的不善意所惊醒。然后退回卧室寻找拖鞋,再出去。当然,想光脚去客厅的前提条件是房间要保持整洁,目前的我,羞愧。

前几年买房的时候去看一套二手房,进去的时候就觉得好像特别想买。出来的时候我一直反问自己,除了那天傍晚的阳光特别美好,房间里能看到西山的美景之外还有什么原因吗?大约就是因为,整个屋子都装了红色的实木地板。

我自己装修在决定各种材料的时候,最容易决定的也是地板。只是本来只计划在卧室装红色的实木地板,没想到最终整个屋子都装了。当然一边装修我也一边在思考原因,我为何这么情钟于红色实木地板呢?或者说为何在憧憬房子的装修蓝图时总是会跳出当年和小 Q 一起住过的那套房子呢?大约也就是,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有一个自己的位置,而那样的生活事实上从事后来看,竟然是离开父母之后自己被最善意最温柔的对待。因此我在构思未来生活的图景的时候,在无意识之中,竟然是朝着某一种回忆中确定的幸福感受去罢了。

当然很多年之后你会明白,不仅仅是红色地板。用罗兰·巴特的理论来说,我之后的审美,对于世界和自己包括对于过去的看法,都融进了每个曾经近距离路过的每个人。这可能才是更加重要的答案,现在的自己就是过去所有人际关系和经历的总和,而过去的显性特征的助益是,帮助我们在纷繁无序的世界中真正找到和确认自己的位置。

那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此刻我所拥有的红色木地板,竟然和过去曾经踏上去感受到无比善意的那些,都一样的意义重大啊。

一次超脱。

2017-09-15 21:03

最近身体不太好。说不出到底怎么了,但就是病病歪歪的。大抵是因为作息不规律,加上睡眠太少。最夸张的情况发生于昨晚,我跟几个同事吃完晚饭,竟然觉得非常头痛。折腾回办公室,吃了同事的止痛药,还是头痛不止,胃里又翻江倒海的难受。去厕所,三下五除二的吐了好多,吐得好爽,吐得好臭。上一次吐成这样是博士预答辩完在札幌,不同的是上次我还喝了很多酒,吐完我就昏昏大睡过去了。这次可不行,我还要开几十公里的,甚至还要上高速,才能回家。

唉,北京怎么那么大。

寂寥的办公室走廊,没戴眼镜的我,刺眼的白色灯光。我晃回办公室,在沙发上躺下来,给 WL 发微信求助。不过我的语气跟平时一样戏谑,他一定以为我在开玩笑。我担心不小心把止痛药也吐了,又吃了一颗。躺了十几分钟,决定开车回家。

一路上我使劲踩着油门,一会儿开冷风一会儿开窗户,强迫自己深呼吸,以最快的速度开回了家。回到家,鞋都没来得及脱,给猫咪开罐头,分到两个碗中。在他们欢快的吃起来的时候,我找到常吃的冲剂倒进杯中,走到饮水机边,发现饮水机竟然是关掉的。我以为我撑到这一刻终于可以吃到药了,却没有热水。是淘气的猫将电源碰掉,然而,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发生。

什么时候真的感到要如同一片玻璃般硬生生的碎掉了呢?就是这个时候。连吐的时候都没有觉得。在离喝到药只有一步之遥却不可得的时候,我心中一万个「惨」字飞过去。开电源,爬到床上。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如同默片。

这个时候也没力气可怜自己,只是想等水尽快热起来。但,两只猫竟然主动爬到我旁边,一只坐在我胸前咕噜噜,一只靠着我的腿咕噜噜。我从前可没这种待遇。大约是因为,以前我回家总是要先蹂躏它们一番才肯作罢,今天的默片模式让它们有点紧张,索性投怀送抱。

可是宝贝们,我真的没有力气去蹂躏你们了。

吃完药回到床上。不担心没有刷牙,不担心尸体被猫吃掉……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不开心的事情都不重要了,让它去吧。只是不能让父母知道,不能让爱自己的人知道,真的接近「惨」状态的时候,只想活下去。人生的意义变得非常具体。

好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又是一条好汉。

Her, Him and Me.

2017-11-12 01:41

一天半的时间跟旧同事在北京见面、乱逛,其间感慨良多,开车回家路上一直在想要写点什么。但再也找不到从前洋洋洒洒的表达欲望。甚至,傻坐在电脑前许久,竟然找不到要记录的主题——我想这也是一种中年危机,总想要在平凡的生活中寻找到意义,但太难了,绝大部分所谓意义都已经不再具备意义,谈笑间就可以消解,而真正重大的那些又难于诉诸文字,近乡情更怯,用情的部分,并不需要说出来。

记得娄烨讲电影 Summer Palace 为何用两人泛舟昆明湖为海报,导演说电影中在泛舟时那段最接近「爱情」,也因此用了发生地作为电影名称;而《色·戒》中,王佳芝感受到一种自己最确认的爱意的时候,示意易先生离开,最终导致自己牺牲——往往生命中最感人至深的部分,总是可遇不可求的,不经意间,遇见了,或者意识到竟然如此接近的时候,总让人不知所措,会忍不住感动落泪。没有经过编排的脚本,没有经过雕琢的场景,没有经过验证的誓言,总是最美好,最不可触摸的。

这次再见面当然不与任何一次相同。七年的时间足够我们发展适用的理论和框架来解释和建构自己的生活,因此我们的生活看起来像我们穿的不错的牌子的衣服、住的不错的房子那样,似乎看起来很不错。但我们知道彼此生活起点时的样子,也因此更加理解我们站在今天位置上所真正具备的语义。当初刚毕业时,我们在陌生的城市相互依靠,拥有的太少了,每一顿饭每一次消费都要精打细算,付出真心才是最简单和低成本的方式。所以人与人的相处真是缘分决定的,只因为那时候相遇了,在兵荒马乱的境况中,才能发自真心的去相信人,也才会交到真正知心和信任的朋友。

以我现在的阅历与工作环境,已经很难轻易相信人了,对人怀有最基本的善意的前提下,却抱有最全面的怀疑。所以偶尔还有机会「接近」或者「到达」,甚至像今天这样有机会重温一下,也会感到非常伤感。

为好朋友感到开心的是,当初困住她的所有问题都得以找到解决的方案,并且看起来非常圆满。这当然是一个非常具有「正能量」的回应,对于仍旧在迷茫中探路的我来说也是一种安慰。也许我并没有相似的境遇或幸运解决大部分的问题,但看到曾经她的境况中那么多的「不可解」都有进展,似乎是多年前心里埋藏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2010 年的冬天我们挤地铁去中华广场吃芝麻糊的时候,2013 年我们结伴去台湾玩的时候,她向我谈起的都是心碎——我自己也是一样。我们在花莲民宿的天台上喝「台湾啤酒」时「聊一聊」的那些问题,尽管我们也知道那些问题不会成为我们终身不可逾越的问题,但当时仍旧是要以落泪作为尾声的。今天,从某种意义上我们算是变得「俗气」了吧?我们一直聊的问题变成了如何通过炒房来赚钱,或者到底该不该买一个车位的问题,但生活终于还是在我们恶狠狠的朝它横眉冷对之后,给了我们一个较为善意的回应。至少我们应该会对七年前或者四年前的我们说,现在站在这里,我们算是尽力了,并无太多遗憾。尽管如果只看文本本身的话,还是充满了遗憾。但如果你仔细听,你会知道我们还算满意,而对于未来,也算是怀抱着希望与勇气。

给与她回答的是什么呢?13 年她说,当她住进自己的房子里之后,每天漂泊无依的生活有了终点,当然她还在纠结健身房有点贵,跟奇怪的人的感情问题——我一直觉得她其实任性的,对于感情又如此渴求;15 年初我陷入抑郁症,仍然飞去广东主持她的婚礼,这可能就是她给出的答案。一个人对抗生活太渺小太无力了,现在她不仅不再漂泊,有了幸福的小家庭,儿子出生健康可爱,她也就更加确认自己的跑道,每天跟生活对抗的动力也有了最终极的指向;我所真正开心的是,她不再为了健身房贵不贵而纠结不堪,不是因为她经济能力本身的大幅提升,而是她终于不再以身材胖瘦或者皮肤好坏来要求和评价自己了,她实实在在的进入到了自己的轨道里。一个人不需要消费文化制造出的商品来定义自己,而是找到了真正定义自己的方式,这着实让我羡慕。

周五晚上我和她单独吃了饭,第二天他也出来一起。尽管同在北京,我们却很少见面。总被问原因,大概是因为北京实在太大了,大到淹没见面的欲望。事实上不尽然如此。有一种感情让你很放心,你可以随时打电话而不会担心唐突,可以在微信上随时消失,或者在一个城市经常忘了联系也不必担心失去。

我们又有太多的历史是充满着交集的,相互理解得太深,以至于他的男朋友竟然会因为我和他的「默契」而吃醋。但如果一起来接待一个共同的老朋友,那就相得益彰,不必沟通太多,我做司机他做向导,但往往是,因为太熟悉,所以计划本身也变得不重要,例如今天的「游荡」像是一场毫无准备的旅行,计划去的地方最终没去,但随便走走也可以遇到最佳的美景——在这个城市里,还有什么比久违的好朋友更加适宜的风景?

他买房时是我开车跟他去看,后定下来的。那时候他刚刚决定经营一段关系不太久。但我和他去看了几处房子定下来现在的他家之后,我竟然都没去过。

朋友提出想参观之后,我附议,于是今晚才有机会去得见。坐在不太宽敞的房子里,你可以嗅到他现在生活的气味。那个不在场的另一位主人其实一直存在,终于,你可以看到他的生活在跌跌撞撞与漂泊中下沉,那段异地的需要艰难维持的关系终于开始在这个屋子里生了根发了芽。认识这么久了,同学、同事的关系经历了这么许久,想起当年我从广州回到北京他因为当时不顺遂的感情半夜给我打三四个小时的电话里的哭泣与叹气,不禁非常感动——现在,他正计划着另一场漂泊,也许是去另一个城市去尝试两人真正相聚和共同生活。

我在这段关系中看到了另一个他,包容、温和、有耐心。很难说究竟是岁月的流逝终于让他遇到了一个这么好的自己,还是遇到对的人之后人都会在关系中进行驯化与进化。当我坐在他家的时候,感到那种踏实而幸福的气氛,竟然有点感动。和刚才她的丈夫微信视频里跟我们打招呼的笑声那样,我们似乎还是当时的我们,但终究每个人都没有停留在社交媒体上寻求或展示自己的生活,而是在一步一个脚印的把自己的生活谱写开来。其实,每一步都不容易。

平时我的生活都在忙着输出知识,与学生在短时间内高强度的精神交往让我疲惫不堪;更多时候,我在自己的世界中与抽象的符号交流,生活对我来说似乎是在大气平流层那样,经常忘记自己所处的时空状态。见老友会给一个特别具体的参照系把自己拉回现实时空,生活不再是两只猫咪与三点一线和抽象的符号。不过虽然我的生活仍旧波澜起伏,却也在默默努力,拉扯两只猫咪长大以及向他学习去在一段冒险的关系中刻苦经营,同时从意念上对于自己的未来的事业道路选择更加清晰与坚定,这是越来越接近中年危机的自处与尝试性回答。说实话,我并不想回到很瘦、没有黑眼圈和长得比现在好看的过去,更加喜欢和珍惜出门要带保温杯的现在,因为我终于可以不再用瘦不瘦、有没有黑眼圈以及好不好看来定义自己。

【看剧】最完美的离婚。

2017-11-20 00:06

人生中经常有这样的羞耻时刻,某个时候机缘巧合看了某一部剧或者读了某一本书,但却没读明白,于是不明所以的在豆瓣标记了「已看」,连评分都有点不好意思。之后又各种因缘际会再看,突然看懂了,尤其是从前被自己用来「贬斥」的理由反而成了其闪光之处,于是只好带着羞耻感与敬畏之心一集一集的看完。《最完美的离婚》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2013 年的时候我就曾经看过几集,实在因为太过话唠语速又特别快而看不下去。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些话唠的语言中讨论的议题是我所听不懂、无法参与其中的。最近才完整的看完,喜欢的不行,到处推荐。

从「不喜欢」到「看懂」,大概隔了四年的时间,那这四年究竟发生了,填充了我的哪些知识或阅历储备,才看懂的呢?我想,大概就是「生活」吧。换一种说法就是,我较之于从前更加接近了剧中人物的生活内容、思考状态,他们谈论和经历的与我经历过或正在经历的有了共鸣。跨过而立之年,人生的很多议题才开始真正铺展,在「人生」这门课上,我猜我也应该是不及格的。

光生的家的附近,今年夏天去东京玩耍时不小心还路过了,也在小河周围绕了好久。看剧的时候发现如此亲切。那个逼仄的却被利用的近乎完美的空间,似乎也是我现在的居住空间的翻版。三十多岁了,面对前任们、家人、爱情、事业、宠物以及人际关系等,终于有了一套自己的总结与归纳。别人的故事永远都是自己的镜子,照出自己的真实模样。

不知道应当归功于导演还是编剧,剧情的铺展方式总让人陷入「不突兀」但又「惊喜」的故事行进中。如果仅仅以当下的样子来看每一个人,大约结论都会是「符合社会预期」的人物才是最好的,最容易放进我们已经存储好的框架中,但当剧情开始向我们展现这个人所处的真实生活场景,再加上从过往带来的历史解读,每个人的现在似乎都合理了,甚至会对每个人产生同情的情愫。但剧情的推进不给我们时间去反思,我们之前自作聪明所做出的论断,例如迅速套用既有框架去评价每一个人这件事情,有多么的武断与不负责任——换一种角度来说,尽管最初剧情的交代总让我们觉得光生和灯里是「更好」的人或者更「正确」的人,但你不久之后就会发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那些看似可以成为榜样和样板的角色,看似很好,但却也缺少「人味儿」。正是当我们发现每个人都有缺点,有自己无法逾越的痛楚,当愤怒伴随着咆哮喷薄而出之后,那些「端庄」、「克制」等美德也终于有了更加合适的落脚点,这些「榜样」们才真正鲜活与可爱起来。他们真正成为我们周围的可见的人,或者说,他们四个人可能某种程度上正是我们每一个自己。

当然三十多岁了还要去不断学习。为何「离婚」是「最完美」的?因为有了冲突,每个人才退一步来思考自己的问题。不管是上原夫妇还是滨崎夫妇,正是经由冲突而向对方更加靠近的。聪明如灯里,每一次都知道正在发生的是什么,但每个人不到具体的场景中可能是无法判断真正的自我的,给一个人耐心,让他自己去学习、寻找然后最终获得确认,也许才是最好的办法。并不是每个人在最初都那么确认自己的。或者说,所谓的结局,是两个人,或者说相关的所有人共同寻找和建设的结果,这个过程弥足珍贵。上原谅这个角色的可爱之处正是如此,他具备渣男的所有特质,也许只去讲过去对他的伤害仍旧是在找借口罢了,但我认为更加重要的恰恰是最终他寻回了自己真正的位置和角色。而人生在世,这样的过程本身可以看成是一种救赎,从两个人的角度来看,这也是一种共同建设的结果。

这就是导演和编剧厉害的地方。向我们展示了生活的真实走向,没有对错,甚至没有所谓的结果,一切都是偶然的、不可捉摸的、过程式的行进,也是我这几年真正学习的课程,那就是如何选择自己的生活以及,如何处理与他人的关系。往往一眼可以看透的、看到结果的那些,反而是有着更多的过往文本可以去挖掘,同时关于未来的走向,最不可预测。

然而每个人都是那么具体的、成体系的、破碎着。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如此。但往往社会的规则都会以一个人的某个方面来定义他,例如某某知名企业的管理者、某某领域的最权威的学者、某某人的妻子或者丈夫——但每个人面对的生活又是非常具体的。这些纸片式的评价方式当然就是我们脑中已有的既有框架,但每个人的生活又是如此的、如此的具体与不可捉摸。

最终结夏还是选择了离开,去往另一种生活中。她活的多么卑微呀。到最后,她要的也不过是一种极其普通的生活,但也没法到达。不管是什么样的关系里,人都是这么的卑微呀,要的也就是自己被真正的、用心的、温柔的喜欢。今年去东京的感受很强烈,不似第一次那样,有一点感受到日本大城市人的生存焦虑与卑微。当然我所体会到的是,觉得在北京生活的感受已经非常接近东京,每个人都扛着巨大的压力却成为一个小小的螺丝钉。日本的文化给人的感受是成为螺丝钉也许也是无限光荣,但北京却仍旧以实现梦想的名义给所有人以感召,但所体现出的焦虑与卑微却是无可名状和极其接近的。这是看这部剧的另一个体会。

印象最深的两场戏,一场是第 11 集的精心编排,所有人就在一个小小的街区,以一种宗教般的方式让所有人都相遇;另一个则是最终篇,在去往札幌的列车(我一直不清楚从东京去札幌真的可以坐火车吗?),大家相遇了,一起上车,但有些人做好了决定则会提前下车,而没做好决定的人就继续在留在车上继续纠葛。所以我说的对不对,多么真实,又多么残忍。

每个人似乎都在跟陌生人抱怨,但仔细一听都是生活琐碎里的幸福。最终结夏离开后,光生一个人带着两只猫的生活里,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话罢了。那些抱怨的话与其说是给陌生人听的话,不如说是都是对自己说的话。而这些内容就是生活里面非常美妙的那个部分。当没有了人可以抱怨,生活也如同死水一般,最终还是在种种「纠葛」中前行,在带着不安、猜忌、抱怨中的生活,才是充满人味儿的生活呀!

不过这么糟心、虐心的剧可不能多看,还是多看正能量的鸡汤比较好,毕竟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但,看完后我的第一反应却是,如果在东京生活的每个人都需要在各自的生活中注入如此大的精力去经营自己的生活与人际关系(很显然人际关系已经被简化),那么职场和事业上,如果想要有所建树,所需要的精力、智慧以及情感可能又要几倍于此。若东京是如此,那北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