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湾湾」写成「宝岛」,但我想芒果应该知道。
最近可能因为芒果在播《宝岛季》,看互联网热度挺高。我没看。下午偶尔打开一个 B 站综述视频,一个多小时。本来只是想当成背景音乐放一下的,结果打开就关不掉了。
那个综述大约是以时间线为叙述主轴的。我大约看到 2010 年左右,也就不会再看下去了。在公共空间,我不敢说自那之后话语流行音乐就乏善可陈了,我没有那样的专业性;我想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的青春在那个年代结束了。流行音乐这件事情,本来就是青春时代的背景音乐。
前段时间不断在总结过往人生。我回想了一下自己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大约高中时期是其中之一,可能也是最接近巅峰的。那时候对未来充满希望,每一个毛孔似乎都放大了在新鲜地渴望新人生。
在考入重点中学之前,我听流行音乐基本上是处于一种地下的状态。因为地下,所以带有特别的叛逆意味。我就偏不听初中同学们最流行的那些。那时候省吃俭用买正版专辑,因为成绩好还有看电视的特权,每天守在凤凰卫视前,接受了最初的「宝岛」流行音乐启蒙,大约音乐品味也是那时候被塑造的。大约就是:抒情的、深情款款的、忧郁的、站在世界中心呼唤爱的那种调调。
后来考入重点中学,一来是因为住校,我妈对我听音乐的不满也鞭长莫及;再有因为寝室室友几乎都是流行音乐的拥趸,那个年代我在的城市非常流行听广播,一到熄灯时分,广播就开始蔓延在黑灯瞎火的寝室,花季少年们各怀心事,为赋新词强说愁。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当时语文老师很喜欢我,我就常在每周都要交的日记里写一些鬼怪的东西。那个年代是「新概念」作文最流行的年代,我也常常写那种又酸又华丽的词藻,然后常常用流行音乐来作为注脚。我的那个中文系才女语文老师,常常在我的日记本像对诗一下写下她读书时代喜欢的歌词。她说她最喜欢的词作者是「林秋离」和「熊美玲」夫妇。在她的学生时代可能林夕还未大放异彩。今天看到视频里好多次标出「林秋离」,突然让我梦回「十七岁不哭」的年纪,心情似乎又变得潮湿黏腻了。那时候我在班上好神气哦,被同学得知我和语文老师这样互相写一些「奇怪」的话之后,我的日记本成了全班竞相传阅的稀罕之物。不过也因为这样,我也不能再写非常私密的事情,开始变成了写故事。
高中时代受周围同学的影响,我的流行音乐品味开始从「宝岛」的民国遗韵转向更摩登和愤世嫉俗的品味。当时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很特别。事实上很难超越当时的主流审美以及时代红利所带来的自恋和自怜取向。更为重要的是,少年时代所喜欢的那些歌手也终于结束了他们乖乖仔的青春期的装模作样,开始了所谓叛逆和「做自己」旅程。和当时我刚进入到城市核心区域和可以穿着校服招摇过市的文化资本恰好形成了共振,我只是在寻找一种自己很牛逼的无所不能的自我想象。所以无可避免的,还是会习惯从流行音乐的文本里体会遥远世界的霓虹灯、光怪陆离和踽踽独行。从那些稍微高于自己知识和阅历储备的歌词里编造无数的自我感动,很长时间里我也在学习那种矫揉造作和故作高深。很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太沉迷于那些鬼东西,我觉得我的基础写作词汇和意象都是从那些绝大多数都是无病呻吟的歌词中学习的。少年时代如果更有智慧一些,应该听我的语文老师多读一些她此生最爱的《史记》和也不乏风花雪月的《诗经》,可能后续对人世间繁华与荒凉的看法,也会大有不同。
后来我把它们统统推翻了,在我精神还较为强大的时候。但忧伤难以自持的时候,我还是会躲进那个流行音乐的壳子里舔舐伤口,一遍遍的重新触摸那些曾经让我雀跃的语词,偶尔体会到更多意味的时候,仍旧欣喜。如同和久违的老友突然相逢,重又认识了对方似的。
青少年时代流行音乐那么发达,现在看起来确实是一个「黄金时代」。今天看 B 站综述的时候仍旧觉得,喜欢的还是会无法抵抗地喜欢,觉得恶心的现在还是觉得肉麻。这也很有意思。就像你认识了很多人,但那么多人之中能确认眼神走近彼此的也就寥寥可数,更可怕的真相是绝大多数这些确认过眼神、当时也甚至热爱到愿意付出生命去爱的人,大多数随着某个阶段的结束也就如同那些爱过的专辑一样被束之高阁了。
人生这件事是经不起回头细品的。那些雕琢了你现在周身纹路的人与事,你处于大时代和小环境的裹挟之中,看似在琳琅满目的无数人与事里做了主动的选择,后来你会知道那种所谓主动选择也不过是有限选项里的虚假主动罢了,都充满了装腔作势的心虚和自以为是的底气不足。但浸染过的色彩难以擦拭、磨砺出的印痕不会逝去。你是你自己,但是你从未真的超越那些你试图想要超越的东西。你自己就是一个无解的莫比乌斯环,每一次的星夜辛劳都是西西弗斯式的徒劳碑铭。
少年时代的记忆力有点过好,到现在我还能背出语文老师爱的孟庭苇《心言手语》专辑扉页的藏头诗:
心里的许多事,
言语所不能尽意表达的,
手在空中划一道优美的线,
语意变成一只飞翔的鸟。
其中《手语》一曲作词:林秋离,作曲:熊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