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穷。

好朋友打趣说,你的文章好久没有上豆瓣九点了。事实上不仅是「很久没上」,而是根本觉得无话可说,词穷。

看《奇葩说》,看多了会对一两个人有点审美疲劳。反过来看自己,不知道自己除了「自己的故事」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说的。讲道理这种事情我曾经最擅长了,每天都在讲道理,直到今年我 31 岁,硬生生的把给别人讲的道理都吃了回去。这种感觉不仅仅是我写「28岁说」系列说的那些尴尬——这些尴尬主要来源于我自己,我发现讲道理这种事情一点意义都没有。

每个人都在选择性理解和自己既有观念更加吻合的那部分意义,更多的时候,所有此刻的自我都更加接近于「自我寻找」,讲道理本身并不会改变什么,一个人迟早都会凭着内心的指引到达他必赴的人生;

讲道理特别容易进入非黑即白需要站队的模式,然而生活中所有的事情走到当下都不是一个因素能导致的,所有的当下都在复杂的因素作用之下而成为当下,灰色的部分才是最难以体会和渲染的那部分——而恰恰又是最难以言说,甚至不需要说出来的部分;

我发现生活的面向本身就是多元因而多彩的,把生活过好往往是此刻和当下的选择,它们非常具体,宏大叙事的言说固然好听,但深入具体的生活过程,生活并不是只有「上进」和「不断变得更好」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更多时候我们必须承认生活就是平淡乏味不断重复的,能把如同白开水般的人生过得平和坦然甘之如饴才是大本领——很可惜,我们的教育里并没有这一条。

曾经我写「爱情的模样」系列,试图以一种看透爱情的姿态来给自己著书立传,事实上我除了感动自己也感动了很多人——但我现在为这个系列而很不好意思。曾经我以为我可以爱任何人,所以伤害任何人;然后我以为只要「我愿意」就可以克服千难万险,可是往往人生就是有了很多的愿意却缺了一点点缘分。所有的当下都是情境式的,所有的决定都牵扯着往事种种和此刻的无可奈何。可是对于未来,我们谁都无能为力。

我已经没什么心情可以去分享了,不是因为我的生活没什么精彩可言,而是因为我知道此刻自己的渺小和孱弱。总想着可以到达让自己满意的状态去写作,却永远等不到。人生在我面前铺展开他灰色的面向,我在里面终于还是分不清黑白,于是迷了路。

好在还有当下,当下需要做好的事情是我的救赎。我还有一只喵需要养,我还有我的梦想需要去缝合。这种感受挺好的,这种不那么重要,不跌宕起伏,平凡而草长莺飞的生活,原来风景独好。我还有半书柜的书需要读,我还有我的喵咪,我还有想要做好的事情。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

记一次搬家。

我曾经回去过广州的住处,那个黑暗、潮湿、闷热的单身宿舍。隔着几年的时间看那时的住处,像是去看望彼时的自己,又亲切又忐忑,又熟悉又陌生,颇有点近乡情更怯的味道。

这次搬家,应该是可见的几年内倒数第二次大搬家。因为彻底毕业和彻底结束学生时代,这次搬家在不经意间被赋予了不少特殊的意味。但是最近恰好遇到了一些问题,就使得搬家的战线被拉得特别长。事实上搬到的住处在7月初就已经被定下来,交了租金,但是真正搬走的时间确实过了八月,并且越到要搬走的时候,越不想走。

最好的两个朋友正好都不在北京。于是这可能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要完成的一个人的搬家。从广州搬走的时候,也还有人帮忙收拾和送去快递的地方,如今一个人要面对这件事情,自己倒是没有把自己悲情化,总是有关心自己的人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他们关切的眼神让我感受到了这件事情的悲壮——但仍旧拒绝掉所有的帮忙,自己决定来做这件事情。

每天打包一个箱子,没料到越打包东西越多。有那么多自己当时觉得非常喜欢非常想要据为己有的东西,被我遗忘在各处的角落和箱子里,不见天日。除了把书毫不犹豫的打包带走,大部分东西都被我仔细斟酌。事实上,自己常穿和常用的东西都在手边,可能一个行李箱就够了,大部分的东西都没有被用起来,衣服更是如此。到后半段实在调动不起来耐性的时候,就毫不留情的都扔掉了。那些在我的世界里不见天日的衣服和各种物品,也许去了别人的世界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奈何那几日北京多雨,半夜打包扔掉的东西怕被雨淋湿,我还给它们撑一把伞,连同伞也送给了收衣服的大妈。

从上大学离开家开始,儿时自己的世界就退化成「父母家」,自己的世界一直在流离失所,搬来搬去。从中关村到双井,从北京到广州,来来回回。东西越来越多,皱纹越来越多,真的有用的也就是手边的几个。还有很多搬不走啊,你的记忆呢,你的思念呢,你的青春呢。

那日天气晴好,师妹约我去给喵洗澡。医生说,喵可能脚垫里流血,应该是房间不见阳光潮湿所致。于是我当下决定搬家,把喵锁在车里,饭也没吃,回家把被子和生活必需品拖上车,楼上楼下跑了十来次,浩浩荡荡往新家开去。路上喵一直嗷嗷叫,它甚至不习惯刺眼的夕阳光照,不习惯车里的气味,他撕裂般的惨叫着,此时车上CD正好播放到《我愿意》,我跟自己说,我是不是也该应景在这夕阳的光晕里、王菲的气声中哭一哭?使劲错了搓鼻子,哭不出来。太累了。实在已经没力气哭出来。但是喵还是在撕裂的叫,也好,让我们一起跟你的童年少年作别。

 

这才发现其实生活必需品有床被子,有电脑就够了。那些平日里让增加自己存在感的东西,大部分只是负累。

把喵安顿好之后,又开车回去搬了一趟。当熟悉的环境环绕着温柔的记忆,当物品被搬得所剩无几,打扫完,它的样子多么想我去年十万火急没地方住来这里看的时候一样——人生若只如初见——去年才第一次一个人住,踌躇满志的想要写一篇多么伟大的博士论文,或者多么将爱情当成必赴的未来,而今,一切已成云烟。我多么怀念去年来这里的那个小伙子,这一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多么想把他们一笔勾销,如果这一年能够重新来过。哦,不,还是不要重新来过了,还是让我今晚就离开这里。彻底的与学生时代,与贵校,与这段人生里最执迷不悟的岁月,说再见。

当第二次把行李拉到新住所,路上还是王菲。新住处的小区很好,但停车场还没去办理。我只好在小区附近找车位,但半夜肯定找不到,最后只能把车停在一篇泥土中。白天看起来还干净如新的车,就在车灯的映照下尘土飞扬的东倒西歪着。终于停稳,开车门竟然是一片泥水,竟下不去脚。再启动,挪车,下车发现后备箱下方是泥水。也决计不管了,踏进泥水,扛东西,走人。进小区的时候我回头看我的车竟然笑了出来。你看吧,不管你车多么净白干净,或者比旁边的车高贵多少,还是得东倒西歪的停在尘土飞扬的泥土之间,看起来是那么的没尊严。你说对不对,这多么像我的人生。

 

自己。

好像某一个阶段,特别喜欢去回忆「我是怎么变成今天的样子的」,会想去感谢一些人,在人生某个特定的时间出现,他们可能完全不知情,但是我却可能就因为某个当下的执念,就执迷不悔的去变成另外一个样子。那时候会想去感谢这些人,「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自己」。然后到了某个阶段,更加偏执和执念,故意或者潜意识作祟,生活中屏蔽了所有这些人,任由那时候的自己肆意生长,大概心里面是想摆脱,但又明白无法摆脱吧。现在想起来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屏蔽的这些,包括高中最好的朋友,包括最喜欢的电影和音乐,还有觉得在感情上觉得有亏欠的人。没勇气去面对,故作忙碌的姿态逃避,大概就是我自己。然而似乎「上进」这样的价值观太过于有说服力,然而确实也尝到了甜头,忙得也是不亦乐乎。所以真的没有想过再去面对那些曾经「意义重大」的人和事。

最近自己遇到了点问题,可以勉强称作是「生病」了,一下子没法工作甚至没法思考,没法写作。停下来,睡了很多觉,故意不去思考,反而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那些绕过去、屏蔽的人和事,曾经自己还经常感谢的人和事,现在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大概主要还是因为,虽然自己一直明白这些影响了自己人生走向的人与事是如何的意义重大,出于礼节性的去感谢,但是自己却从来没想过,被这些影响的自己是不是自己喜欢的自己,是不是自己愿意变成的自己。关于这些,从来没想过。大抵还是年轻气盛,太多不懂反而脚步轻盈,万水千山走过了,想要的都拿到了,回头再想这些,虽然并不能给出什么明确的答案,但至少终于承认变成今天这样的自己,有太多并不是自己主动的选择,在偶然性造就的人世间,有一些是甘之如饴,也有一些是无可奈何花落去。
昨天下午在网上闲逛,非常偶然的看到一些高中的校友对于我高中的语文老师的书写,帖子翻了好几页,甚至看到了她的笔记。当时就泪目了。今天的我并不会随着尘封在箱底的日记本而忘记,这些年那么想活得有点「水准」,不过是受语文老师的影响。这些还包括,我最终还是很想当一个老师,想当一个好老师,也不过是高中时候上语文课的时候,每每感受到的风驰电掣与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似乎是人生当中物质极端贫乏时所能达到的精神愉悦的极致。这么多年,确实认识了更多更厉害的人,但深入相处之后更觉得人性之复杂,对于人性很失望。这个时候想到这个老师,看到这么多年爱她的学生在网上记录她的言语,我是真的很想重新回到那个年代回到她的课上去听语文课,那么想写好作文以获得被传阅或者宣读的机会,等等。于是就很想知道现在的她如何,辗转要到手机号,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大概想,如果可以,9月份我要回家里去一趟,去高中看看她,也许我还是没有勇气跟她说话,也许她也不会知道她是如何深刻的影响了我,但似乎心里很确信她不会让我失望。

自从有车之后,我的生活就有了另一个变化,又开始体会到听流行音乐的快乐。我想能循序听CD是如此的幸福的一件事。我喜欢开车,大概也是因为那个过程可以很孤独也很专注的听音乐。这一下子自己就又回来了一部分。我后来不听流行音乐,一方面是因为很想脱离感性,而听音乐总是让人容易脱离当下场景而失去理性;另一方面,似乎认定听Mp3或者手机听歌无法真实去享受音乐的美好。当然我也并不觉得介质这事儿真的有多么重要,我热爱的不过是那个年纪听那样的音乐,走过这一段之后,竟时移世易,朋友不再是那时候的朋友,游戏规则不再是那时候的游戏规则,就连听音乐都不再循规蹈矩,索性也就不听了。恢复听CD之后,想起了好多事,那时候的心事,那时候的好朋友,那时候最想成为的人,和现在的自己。

挥手作别。

演讲的时候我说,我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以自己「主场」的身份在这里做报告,所以我厚着脸皮来了。然后这种心情只有我自己懂得——我是多么深爱这里,每一次说「贵校」时候都恨不得马上甩头离去,然后心里面都是眷恋。

所以我把这次演讲当成我毕业的序曲与终结。当我结束了这个论坛,我就真的有了一种被「扫地出门」的感觉。这种感觉比答辩完,或者拿到offer签了三方,甚至签了购房合同之后的感觉更加深刻,以至于当我晚上坐在中8楼的橱窗前吃饭,虽然话题热烈,但我一直在看旁边大雨,心里默念这雨真的下的太好了。

论坛闭幕式的时候院长说,这次论坛除了邀请一些资深的学界、业界专家之外,还特意邀请一些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学者——我深知他指的就是我,我这个半只脚踏出学校半只脚还在学校的半个「青椒」,在这个时间当口有着特殊的意义——这一年我彻底三十岁了,我博士就要毕业了,我在糊里糊涂之间做了人生的选择,我以为我遇到了生命中的那个人却又在自己焦灼的情绪中骤然失去——所有人都以为我瘦了十多斤是因为博士论文,只有我自己知道如果三十岁的内容只有一个博士论文那么简单该多好啊。而上一次是我硕士毕业时候,学院作为主场举办某大会,我又在主场发言——那一次匆忙慌乱的毕业也带着某种命定的意味——我总是在平静的年岁过分平静,在慌乱的年岁兵荒马乱——那一年我决定南下,我以为我会有更好的感情所以我对眼前的感情不懂珍惜,我又在谎言与热望中决定回归学校——五年间表面上的收获是一个博士学位或者一个看起来不错的前程,只有身边陪伴的好友会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因为太复杂我都甚至不太想去解释,成长就是不断练习孤独的旅程,语言是最苍白的表达,不论心里面带着多深的伤口,该假笑的时候还是要灿烂。

所以我总以为我的人生在需要发生重大变化的时候总是这样,我一面光荣,一面又要保护好自己的伤口,然而未来的人生走向就在这样的偶然事件的交互中写出了必然的一面——在兵荒马乱的时候人们其实并没什么好选择的余地,那就朝着「和平」走呗。然后我的人生就在不断重复一种结局,我似乎总在做「对」的选择,似乎好多人无比羡慕;但是我却没什么余地去做「好」的选择。

我可以延期毕业啊,可是我延期毕业那个人是否就可以成为「对的人」?我可以不当青椒啊,我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在哪里都能有自己的一片天空,但,我如果学会等,学会包容,那个人是不是就可以变成「对的人」?执念只写在一念之间。我哪里不知道那个人并不是「对的人」,然而在三十岁的年纪,遇不到「对的人」,不仅因为你懒你清高你自以为是你不可一世,还因为,你没有遇到「对的自己」。然而你总希望能有一个人出现来帮你遇到「对的自己」。但是五年前的那个人已经在米国过起了他想要的生活,你终于承认,虽然你当年觉得这种说法很可笑,但「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爱你了」。三十岁的你还觉得,你累了,可能你就是没这个命吧。你还是朝着你能力可及的那些地方,你总算还是 有自己的舞台,你总算还是比大多数同龄人都有成就吧。但,那又怎么样呢。你最想要的「圆满」,你永远都达不到。

每一次都是这样。一堆事情涌过来,你本能般的选择了前程,但是那些平淡如水的时间,你以为你耐得住寂寞,却经不起时间的打磨。

回来的路上故意经过一体足球场,绕过北岸回西门。前些日子约了人半夜散步,提到最喜欢学校的路,我说我最喜欢的还是从宿舍出来经过灯火通明如同闹市的学五澡堂区域再到讳莫如深的老校医院区域,然后穿过二体和药膳走到静园的空旷开阔以及未知,经南北阁到湖边。我说我硕士的时候就是在灯火通明的学五澡堂区域,博士期间就走到了如同死寂的校医院(朋友叫做「小西天」)区域,此刻应该是到了静园了吧。这里白天草长莺飞、花开花落,夜里昏黄的灯光总在提醒着它少为人知的美感,以及它的失落和孤独。我终于算是走到静园了,却深深的依恋这里,不舍、眷恋、伤痛、或者踟蹰不前。如果可以,我愿意再多犯一些错,我愿意不要那么好的前程去寻找一个值得爱的人。当然现在最终承认,是我自己不是一个值得爱的人。

我把自己博士论文的后记删除了。我没能找到一个可以写在最重要部分的人,而那些最深刻的感谢我愿意写在心里最真实的角落。而这一段「绝版青春」,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再想起来,让他们随着时间的脉络沉到最深的时光里去吧——而我也会在那里永生,用我的余生与这一段岁月和解。以后再回来,我也将是「陌生人」,但永远流淌你自由、骄傲和崩腾的血液,永远为了能配得上你的名字而奋斗终身。这是一段我永远引以为傲,又永远伤感和无法面对的一段人生。

「不一定音乐广播」曾经推荐一首毕业歌曲叫做《挥手作别》。很少见到作品会在前半阕写得如此精妙,却越写越糟糕。我想应该也是因为「浓情化不开」,或者「情到深处人孤独」吧。所以我录的时候,也没法把第一段录好,总觉得那些情到深处的部分,情绪太多,崩腾的野马在平淡的歌词下驰骋,无法驾驭。徐鸣涧是这样写的:

风轻轻地吹/吹皱了未名湖的水

水慢慢地碎/打碎了风中的花蕊

我们的故事没有结尾/结尾是否注定伤悲

伤悲在怎样的年岁/怎样的年岁曾让我们那么沉醉

现代人的情感寓言:不在场的身体和缺席的爱情。

据说戴锦华老师去年重开《影片精读》的课程,主题是「科幻」,其中有一堂课就是在讲电影《Her》。虽然从「类型」来说《Her》是科幻电影,讲的却是每个人都经历的小情小爱,但电影的格局却大很多。体现在奖项上,这部电影获得了5项奥斯卡提名,并最终拿下了奥斯卡的最佳原创剧本奖,然后是金球奖的最佳编剧,并获其他奖无数。《Her》与我们熟知的「科幻」类型片不同,没有爆炸的效果,没有穿越的人生,有的只是静静的一个人对着另一个人耳语,却又那么像是在自言自语,所不同的是,诉说的对象是一个操作系统(OS)。

斑斓的色彩与苍白的人生。

影片的海报即为男主角 Theodore 的脸部特写,背景是一片大红色。红色在海报上作为背景主色出现并不是偶然,因为在整个电影中都在弥漫着红色:红色的墙壁、红色的办公桌、红色的沙发、红色的台灯、红色的电脑屏幕···就连男主角的衬衣,大部分都是红色、黄色等非常显眼的色彩。男主角的气质不曼不妖,沉静得有点忧郁,这些颜色在他的周遭或者身上出现,并不显突兀,反而配合他的沉静与忧郁,显得那么的平和与自然。

颜色的使用使得电影的灰色调主题得以稍微缓解,却不能掩饰电影本身的苍白、空洞、忧伤。本质上这就是一部让人觉得无比伤感的电影,暖色调的运用显得有点不像现实,然而确实,这是一部讨论未来的「科幻」电影。

除颜色外,电影在很多处运用逆光的拍摄角度。逆光在电影中一般而言是禁忌,在沙滩上、在回忆中与 Catharine 的温存、夕阳下都运用了逆光拍摄。逆光拍摄将暖色调运用到极致,镜头中的图像已经不真实,如同梦幻,大抵都出现在「看起来很美」的很多瞬间。这种方法也是在用镜头语言提醒着观众,所谓的美好,不过如同镜花水月,不真实,而且很快会失去。

人工智能的能与不能。

电影的开头是这样的,Theodore 的脸部特写,微微抽搐的含情脉脉的表情,红色的背景,一大串美丽的语言喷薄而出,我们都沉浸在语言的美好时,镜头推开去,我们看到了一个开放式的工作环境,在这个办公室中的人都在说着美丽的语言,但却不是为自己而写。换言之,这是一个看起来非常美丽的,但是虚假的世界,他们是一群帮别人写信的人。有些语言读起来让人酥麻,但却不是发自内心所写。可是,我想连 Theodore 自己也分不清在写信的时候是不是爱上了收信人,或者他只是凭借自己的故事在言说,真情实感,只是收信人换了名字而已。

于是当前台的 Paul 赞美Theodore 时,Theodore 都会有点不自然,然后大声的 claim:「They are just letters.」

现代人的生活在电影中得以深刻而细腻的描绘。下班后,才思枯竭的 Theodore 在电梯里希望听一首伤感的歌。第一次人工智能为他播放的音乐他不满意,第二次才稍微满意一点。听着治愈的音乐,一个人享受着独处的音乐,一个人生活在到处是人的摩天都市之中,看起来却永远那么孤独。这一幕他在坐地铁,人工智能帮他播报最近的消息,在一个「公共空间」中他看果体女明星的花边新闻。这又是另一个具有戏剧冲突的段落,在随处可能被凝视的地铁中,他却做一件应当在「私人空间」中做的事情。回家也是零落可怜,城市背景中挑然屹立的摩天大楼作为背景颜色,这是一个中年单身男人的居所,他回到住处后百无聊赖,他无聊的打游戏,甚至跟陌生女人phone sex,过程中他尽力表演着,一个匆忙的结束让他尴尬不已。尽管他是一个现代人,身体和生活方式都被拉到了现代世界,但他仍旧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与此刻的我们无异。这些背景的交代已经在预告电影的结局。

当 Theodore 认识 Samantha(女主角是一个操作系统,声音表演是斯嘉丽)。在之前他经过了人工智能的询问,在那个简单的测试中,细腻、过程感的 Theodore 与 人工智能的交谈听起来并不让人开心。Theodore 在回答时希望仔细的交谈细节,但人工智能希望他反馈结果,因此 Theodore 的回答每一次都被打断。虽然 Samantha 跟 Theodore 相处得非常开心,但慢慢我们就会发现,Theodore 最初对 Samantha 的喜欢其实来源于对与自己所完全不同的世界的窥视,Theodore 的细腻、忧郁的性情才是他自己。而 Samantha 仍旧是一个设计出来的、以效率和结果为导向的人工智能,尽管她也会辩证的反问:「这些感情是真的吗?还是这是程序预先的设定?」这都不重要。在 Theodore 与 Samantha 的交往过程中,我们看到了人工智能的美好,人不需要另一个人就可以排遣孤独、获得心灵的安慰,自己得以在自己的世界疯长而不用妨碍和干扰到任何他人,但这些以结果和效率为导向的方式仍旧无法带来一个具体的人站在你身边所能带给你的安慰,也无法给你一个人的眼泪和当面的质询所能给人的冲击。Theodore 有一个红颜知己 Amy,每次受伤他都会来找她寻求安慰。这正是人工智能所无法达到的部分。

Theodore 作为一个人所能拥有的过程化、忧郁以及性情的部分是他喜欢自己的部分,而这些却是无法与人工智能达成交流。那么人是否一定就可以与其他人达成交流呢?我看也未必。这是人类交流面临的终极命题。因此,否定与人与人工智能的交流并不是导演所讨论的终极命题。在 Theodore 难过或者忧郁的时候,他都会选择一个人独处或者躲起来。有一幕他躺在地面看天空,镜头变成从天空向下看城市,城市里的摩天大楼变成了小方块的大小,此刻人类是如此渺小,而俯瞰正是上帝的角度,这是上帝也无法回答的终极命题。

不在场的身体和缺席的爱情。

Samantha 一直以为她所缺少的只是一个身体。她有美丽性感的声线(斯嘉丽配音),也有难以企及的智商和理解力,所以她尝试去解决自己没有身体的问题。Samantha 以为,在她与 Theodore 的爱情里面缺失的只是身体而已。所以她找了有身体的女人来充当她身体的使者,但 Theodore 却终究无法面对。

「The past is just a story we tell ourselves.」Samatha 如是说。很显然这些美丽的语言并非她能体会,Theodore 所深陷的部分不仅仅是自己的过去,还有他自己的现在本身。当他想要去向周遭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的时候,他很难启齿女朋友居然是一个OS;当他面对自己成功的前妻的时候,自己却仍旧只是一个代写书信的书信师;当他需要独立疗伤而躲起来的时候,需要的仅仅是暗夜里面滚烫的白开水他仍旧要自己去烧开;当他害怕失去 Samantha 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这个看起来永远不会消失的 OS 随时可能会消失不见,导演在这里给了他对于人机爱情的终极结论:身体可以不在场,但爱情却不能不唯一。当他发现他并不是 Samantha 唯一爱情,强大的人工智能可以同时与 8k+ 的人聊天并且同时与 900+ 的人恋爱的时候,Theodore 才难过的躺倒在地。那一刻,他的表情无比纠结,那是背叛、无助、失望,甚至会不会有一点释然呢?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那一幕,所有的问题都回到了人工智能的前提假设之初,我们如何去爱一个人,我们如何去爱我们自己?

尽管故事的主轴设定在 L.A.,但事实上电影大部分取景是在上海。我对于上海是那么陌生,但这并不影响我去喜欢《Her》。这个发生在上海的 L.A. 故事一定程度上像是讲出了我自己故事,我的生活状态我的情爱和纠结,但我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北京。现代世界的寓言就是所有的人似乎都生活在一样的城市景观与技术背景之中,当然与此同时我们却不得不接受,事实上我们在面对的生活内容与情爱纠结,是那么的像,以至于我们自己都忘了哪部分是现实,哪部分是人生。

我的悲观。

少年时期喜欢听流行音乐,也很迷恋电台。高中时期是MP3播放器推出的前夕,这么说只是为了强调,在流行音乐作为一种文化工业还可以维系其产业能力的时候,还是可以有一些非常棒的华语流行音乐作品的。

所以我的高中时期并没有好好读书,都是在听音乐,上晚自习的时候别人都在认真的做数学题,我就在听电台,偶尔帮帮电台写写乐评什么的——当电台DJ念自己的乐评的时候,一般都是晚自习,下自习总会有几个隔壁班的女生来找我,当时觉得风光极了。一直沉浸在港台流行音乐的伤感情绪中,没有感情经历的我,用想象来完成一次次心碎和救赎,现在想起来往事真是一阵阵的恶心。

我的高中同桌是一个女生,那种很爱K书,晚上回去也要加班熬夜狠命学,但是学习还是没我好的那种。有时候我们聊起来流行音乐,她会说她喜欢张信哲。但是当我问起她最喜欢张信哲的哪一张专辑的时候,她总是很疑惑的看着我,其实我心里的OS是,你哪里懂得「喜欢」的意思什么。那时候互联网还没有现在这么普及,网络带宽也慢的吓人,要想去系统的听一个歌手只能是到处寻找卡带或者CD。于是我的周末几乎就用在了收集喜欢歌手的专辑这件事情上。太原当时的外文书店有一层都是售卖正版音像制品的,我有空就从太原的南城跨越半个城市,坐慢的要死的公交车,去位于解放路的外文书店;山西大学附近也有几家音像店,最有名的那家名字叫做「绝唱」,我上高中的时候这家音像店还是很红的,几乎哺育了山大附近文艺青年们的可耻的贫瘠的青春期。而我的生活费,大都是贡献在了这些「专辑」上面。

所以我对于「喜欢」的事物的心里暗示总是这样,需要一个人走很长的路,或者饿肚子省钱才能去短暂亲密的那些东西,在我离开太原来北京上大学之前,太原那座灰头土脸的城市对于我来说,总是荡漾着自己缓慢的成长的足迹,每一条自己走过的街道都记录着钟爱的一首歌。

可是高二的突然的某一天,我的最好的朋友告诉我他发现了比王菲更加牛逼的音乐,那是什么呢,简单来说,就是许巍魔岩三杰谢天笑涅槃blablabla。我如同惊呆了一般的听他炫耀他发现的那个新世界,如同获得新生一般——我呢,则刚完成华语流行音乐的原始知识积累,才开始把80年代的台湾民谣补充完整,他向我宣告他要告别这些黏腻的流行音乐啦,他要去「更牛逼」的世界里面去啦。

说实话我并不懂,我也尝试去听那些重金属那些呐喊,也会陪他去学吉他看他隔天把手指弹到流血,但是我还是不懂,但是迫于「羞耻感」,我还是努力去听去理解他所谓的「更牛逼」的世界,然后上大学之后好像就没什么像样的流行音乐了,就好像周杰伦孙燕姿之后就没什么能打动我了,流行音乐的时代结束了。讽刺的是,我大一上大学的时候,北京西单的大世界音像,或者新街口的音像店影碟店还是人头攒动,然后似乎就是一夜之间再去的时候,那些熟悉的景象就再也寻不到了,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我记忆中那些带着walkman听着喜欢的音乐走过的街道,只是我自己梦中出现过的场景。

之后,互联网迅速的普及,但是已经是大学生的我们,被宣告我们必须适应一个新的时代,用你所有旧的时代培养起的审美,来适应这个听音乐不用买专辑以及很少有人懂得专辑概念的时代,系统听音乐也不用翻遍整个城市,只要在网上稍微寻找一下,全天下的资料都尽在眼前。只是我不知道,当这些快乐来的如此容易的时候,每个人听到的音乐,是不是也跟我在灰头土脸的太原带着耳机走过那些尘土飞扬的城市街道时候的心情是一样的?

然而更加让我难过的是,似乎我对于流行音乐的审美就停止在了我大一的那一年。那一年我遇见了猴子同学,他跟我聊小红莓聊trip-pop。但是似乎我对于流行音乐的审美再也没有精进过,我一面很渴望看到更精彩更丰富的世界,但是一面又很害怕再往前走的每一步。然后我就再也不听音乐了,我的曲库就停留在2004年之前,几乎没有更新过。后来的心情复杂的时候听的歌似乎还是那些,那些音乐本身似乎没有变过,只是随着我年岁的增长,我给那些喜欢的音乐添了很多岁月的色彩。

如此这般的事情又一次次的发生再更多的事情上。我渐渐发现自己实在没办法去成为一个方面的「专家」,每当我完成一个学科的原始知识积累的时候,我就无法深入下去了。我检讨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太懒,或者没法克服枯燥的逐步深入到探索的过程之中。于是永远似乎都无法成为自己最想成为的那种人。而作为一个还算具备某些方面基本审美的「初学者」,又永远都知道自己的水平太差,永远都在对自己不满意。人多的时候嬉笑怒骂,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在嫌弃自己。

所以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读博士。博士这种东西,你所研究的领域已经细到很少有人可以理解那是在干什么了。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别人问我你的研究领域什么。然后,因为已经是极窄的领域了,你每走每一步都可能是错的,都可能坠入万丈深渊,但是你还是每天必须推着自己往前走,粉身碎骨也得往前走,又因为每一次进步可以开心很久,是那种在一个孤独的星球上自己已经劳作了许久,偶然看到一点成果时候的骄傲的自嘲,但又很幸福,很满足。

所以我几乎比所有我的同学都更加勤奋,我跑了很多城市去做访谈,我甚至拿到了最全的全套数据,我放弃了出国访学的机会,就是害怕到最后自己写博士论文的时候怕自己积累不足不足以——好吧,我现在想说的还是,对不起,我以为我做了最全的准备的时候,每次还是发现自己差好多。那种自己想要达到的状态,总是在我能看到,却够不着地方。

爱情也是一样。可是,学业、事业可以等一等,爱情也可以等一等吗?

有一度,我开始喜欢自己了,似乎是跟某个团队一起做策略的那段时间,那段时间因为几乎没有时间休息,但是因为每天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成长,所以几乎每天都觉得又刺激又兴奋,到底也因为那段时间还是有一个可以guide我的leader,让我看到了更宽阔的边界和更加丰满的视角。然而大多数的时候,我们还是要孤独的经历这些枯燥乏味,一个人看书做数据和苦熬寂寞的时光,大多数的时候这些平淡苦涩的日子,你却总在怀念那些闪光的日子。

但是你又何尝不知道,那些闪亮的日子总是最容易逝去,如同镜花水月,让你这些枯燥乏味的平淡苦涩的日子里面,更加意识到自己的不好不足,却又不断的鞭笞着你向你怒喊,你还可以更好的!

不过我的悲观提醒着我,向着幸福的道路总是荆棘满布,要成为喜欢的自己何其容易。人这一生,都是在寻找自己的征程上,有时候找歌词中的意象,有时候找电影中场景,有时候找智慧或者阅历上更强大自己,有时候找爱情里面更卑微的自己,每一次的寻找都是一次迷失,又是一次相遇。但更多的时候我的悲观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我总是担心,我还没来得及成为我想为的自己,我的所欠缺我父母的陪伴的时间以及孝道,我所追求的那种被「淘汰」的时代所培养起来的「爱情观」,总会等不及。

有时候我做梦会梦到我在一片巨大的森林里疯狂的奔跑,我寻不着方向,我只能不断的跑啊跑。我从来没有梦到过结局我就会被梦惊醒。不过我猜梦的结局应该是,某一次我推开一片树枝,发现自己已经登上了山顶,山下面是一片寂静的汪洋,不远处是美丽的朝阳的倒影。我大汗淋漓,却丝毫不悔这一路的迷失的找寻,只因为推开树枝那一刹那醉心的美。

当然还有更加诚实的原因,因为我已经无路可退,所以只好这样骗自己。

没有爱情的爱情电影《甜蜜蜜》。

《甜蜜蜜》这部电影被很多人认为是华语电影中的经典之作,我觉得我看过好多遍了,至少在CCTV6还有第十放映室都看过,所以我从来没有觉得这部电影有什么我不能驾驭的。硕士毕业前夕我无事可做于是翻来看,还是很被感动,心里给它打上一部「爱情」电影的标签,认为十年之后能在纽约街头相遇真的是缘分使然啊。直到年前《甜蜜蜜》重新上映,我自己先在屋里看了一遍港版,又去万柳华联看了一遍内地版,久久意不能平。三十岁再看这部电影,字字血泪。

言语所不能尽意表达的

先看《港版》,基本上同期声,然后再看内地版觉得非常蹩脚。内地版较之于港版最大的改动是:1)黎小军和小婷在港版中是来自天津,在内地版中被改成了无锡。2)张曼玉所扮演的李翘的同期声被剪走,大部分,尤其是前半段与黎明的对话都换成了国语配音。这也是我最想写的部分,语言本身在这部电影中起了非常重要的暗示作用。

中国之大,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方言,而每个人的发音都基本上取决于其童年的生活地。这个在演员的选取上就有意思,因为黎明本身是出生在北京,杨恭如也有内地经历,陈可辛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他最初最中意的女主角是王菲,也是因为其北京出生成长的背景。最后由张曼玉来扮演李翘也并无不可,因为在电影中李翘是广州人,也讲粤语。虽然香港话和广州话并不完全相同,但基本上是由广州话发展而来,而一个广州人想要讲地道的香港话简直太容易了。所以李翘觉得自己有天生的优越感——她讲粤语,她从小跟香港人看一样的电视台,喝一样的维他奶,怎么会跟「北方人」归到一类去呢?

语言这件事情在同族群的认同上,开口就知道是不是老乡,同样的发音的直接指向就是「us」。最好玩的例子是获得数项大奖的台湾电影《赛德克巴莱》,这部电影中,只出现了两种语言,台湾的原住民语言和日语,国语作为台湾当局的官方语言,是缺席的。魏德胜用这种方式来表明他的绿营立场。

那么在《甜蜜蜜》里,讲粤语的张曼玉怎么和黎明谈恋爱呢?似乎一直是张曼玉在讲粤语,黎明最开始讲国语,然后慢慢学会粤语(张曼玉的语言),于是开始讲粤语。张曼玉虽然国语讲的不错,但是却很少讲国语,虽然对于广州人来说母语也是粤语,但是面对不会讲粤语的「comrade」,她仍旧守住自己的粤语界限。只有非常少的几个地方她妥协了,那就是跟黎明推荐英语学习班的时候,她很认真的用国语讲话,做推荐,为工作,为赚钱。其余的都是黎明在不断的学习张曼玉的语言,这些语言包括粤语,英语(在英语学习班的时候黎明基本上开始了熟练的粤语对话,代表着他终于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张曼玉世界的人),也包括她的ambition,于是他帮她送花,学炒股炒楼,一个是为了爱情,另一个是为了内心的梦想,那时候,李翘只想当一个香港人。

除夕夜是两个人关系的拐点。那个晚上张曼玉做生意失败,跟黎明承认自己是广州人,而她非常喜欢邓丽君。第二天黎明带着钱来找张曼玉,希望自己能承担责任(双关),张曼玉则丝毫不让步,赶黎明走。最后张曼玉边擦玻璃边和黎明做新年祝福,之前操着粤语的黎明,在说祝福的时候用了国语,那才是他自己。张曼玉坚定而隐忍的回应,都是粤语,最后以一句「友谊万岁」作为终点。这也是这部电影最残酷的暗示,无论黎明心里多么的向往张曼玉的爱情,但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操着普通话的黎明和讲着粤语的张曼玉,终究会在不相交的感情线上。

穿着爱情外衣的政治电影

这当然也是一部政治意涵非常丰富的电影。大概举几个例子。

最初来香港的黎明,依旧延续着他在天津时的爱好,骑单车。他骑车在香港欢乐鼓舞的样子像是获得了新生一般,这个时候的背景音乐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你可以想象一下,1986那年的中国内地是什么样子,而黎明已经在自由世界里面,可以挣得比「党干部」都多,可以打游戏机可以吃麦当劳,香港跟天堂没什么区别。政治隐喻不言而喻。

内地版将天津改为无锡。1990年的前一年,黎明写给小婷的信里说「听说北京今年夏天特别热,热死好多人」,大家就都知道所为何指,而选择北京旁边的天津,则是最好的隐喻。在内地版中,导演主动将天津改成无锡,不去触碰敏感点。

另外,这部电影不仅想要探讨97回归之前的香港社会的普遍心态,更加想讨论敏感的两岸三地的对峙状态。电影的中文名称是「甜蜜蜜」,大家都知道这是台湾歌手邓丽君的代表作,而因为当时的中国内地还非常缺乏流行文化,邓丽君当时在内地特别红,香港那时候最红的应该是谭咏麟?这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黎明说的「姑妈说,只有大陆人才喜欢邓丽君」。而这种台湾歌曲在内地很红,而邓丽君却无法出现在内地的状况,基本上就是当时两岸三地状态的现实比喻。

然而在张曼玉终于当上「香港人」之后,驱车的张曼玉、黎明在邓丽君的歌声中,在街头遇到正在给粉丝签名的台湾歌手邓丽君。这是本片真正的三个主角第一次同时在场,分别代表着中国内地的人与台湾的流行音乐文化,在香港的相遇。

这也是一种现实。内地人拼了命也要挤入香港,哪怕抛弃妻子也要来香港实现自己的梦想,尽管有的人的梦想是接小婷来结婚,有的人的梦想是「成为真正的香港人」。而对于当时的中国内地来说,尽管台湾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但经由邓丽君这些流行文化的媒介,正在跟全世界华人共同熏陶着《甜蜜蜜》的旋律,而对峙的两岸唯一可能的相遇,则是在香港这样的国际化大都市之中,从而歌颂了香港在两岸和解的过程之中所起的作用。

香港电影《甜蜜蜜》

香港人对于香港的热爱真的是内地人所法理解的。《甜蜜蜜》拍摄的时期,正是香港经济腾飞,流行文化异常发达的时期。导演陈可辛用了很长的篇幅,在一个爱情电影之中,从两个内地人的视角(仰视),记录了香港的黄金十年。那些年香港的股市、楼市等。当然,香港最大的魅力在于,每个人都可以有梦想,只要肯努力就会实现梦想,哪怕你是白手起家的内地人,你也可以做到大酒店的二厨,或者拥有自己的花店和婚纱店。

最后的电影的场景搬到了美国纽约。张曼玉在自由女神像下给父亲打电话说自己拿到了绿卡。类似的场景在香港的时候也有,她说她刚给母亲打了电话说赚了钱。香港和美国有类似的背景,那就是「移民社会」。现在的香港人,大部分都是爸爸那一代或者爷爷那一代来的,对于「我是谁?」这样的身份认同问题从来都是直接而粗暴的。在经济上取得了相当成绩的香港人,在97回归(回归即意味着要从香港人变回中国人)之前很多人移民去了加拿大、澳大利亚,张曼玉和黎明也作为这群移民潮中远走他乡的内地香港人,来到了美国。而聪明肯干的张曼玉,终于在「自由女神像」这个有着万千象征意义的地方打电话向身在内地的亲人宣示自己的获得的美国身份的合法性。

张曼玉这个角色,是陈可辛对于香港人的自比。大多数现在的香港人跟李翘一样,都是广东省的移民。她聪明、勤奋、坚强、有野心,敢说敢干,敢作敢当。她不断的在努力然后实现自己的梦想,她在ATM机前有过嫣然一笑,也有过失望沮丧。她面对强大的黑社会也没有任何畏惧,不卑不亢,她可以在任何环境下通过自己的能力获得肯定,获得成功,她也可以拥有黎小军骑单车的爱情,或者黑社会老大豹哥带着金表却在后背纹「米老鼠」的爱情,但她似乎总是在追逐,追逐似乎就是她的宿命,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追什么,直到千帆过尽,她经历过她想要的所有人生高潮和低谷,在获得的了最终身份的合法性认定之后,她才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肉,才开始在大街上疯了似的寻找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才可以在纽约的街头,在《甜蜜蜜》的歌声中,再次遇到最初的爱情。追逐似乎就是她自己的救赎,她的宿命。

那一幕,豹哥对着空荡荡的纽约街头,开始回忆他最初出道时候的油麻地。对着风景相似的大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张曼玉小姐吃着她的凤爪。豹哥的表情像是出了神,那是他的英雄时代,创业派们总是喜欢英雄化他们最初的样子,那当然也是回不去的好时代,望洋兴叹的时候,谁能忍住不自我感动一下,落点眼泪做修饰呢?放到十年后的今天来看,像是陈可辛做了一个预告,香港啊,你最好的时代已经过去。

What Shall I Dress on Your Wedding?

早早就订了机票去参加她的婚礼。那时候我在广州,没什么朋友,她和师弟教我学白话,休息日到处吃广州的美食,游长隆泡中大,虽然我后来还是辗转回京,但现在想起来那年广州的夏天确实烈日炎炎冬天确实阴冷刺骨,但想起来仍旧觉得那是一个美好的城市,到现在去广州也都很少住宾馆,都住在她家里。

跟她出柜是13年一起去台湾玩。在花莲的星空下我跟她说出自己的秘密。自那之后倒仿佛更加亲密,从前话题的禁区之后也经常触及,那时候我们28岁上下,她作为一个女生对于结婚嫁人这件事情更加焦急。我们常常在晚上打很久的电话,都非常关心彼此的「幸福」。我一直以为对于直女来说幸福简直太容易,却不然,对于爱情这件事情,不论曲直似乎都是难题,缘分不到的时候,再怎么恨嫁都没有用。

从前的那层纸被戳破,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是不是如同Will and Grace我不知道。记得以前看在豆瓣看过一篇影评,很感动。可能每个基佬人生当中都会有几个红颜知己,他们有耐心听你最心底的故事,跟你一起聊男人骂男人盼男人,心里也一直盼着你好,似乎比你每个阶段的男朋友都更加真心。甚至在嫁人之后,也还是会为你留一个位置,因为她担心你一个人过的不好,所以她的心里永远都为你打开一扇窗。

这一次参加她婚礼,我还要担任一个重要的角色,那就是婚礼司仪。在那之前我一直很忙,都没时间准备。临近出发的时候我问她:「What shall I dress on your wedding?」是真的字面意思的问,她却似乎更加关心自己的新娘礼物以及胖瘦问题,对于我无暇顾及。

出发前一天,我跑到中关村,大肆购起物来。那一刻愁肠百结,做过几次伴郎,但是以这种身份登上自己好朋友的婚礼仪式,还是第一次。再有就是,我自己最宠爱的女朋友们,她是最后一个了。所以我没有犹豫有点不菲的价格,我把自己打扮成自己想象中的样子,我希望我出现在她婚礼的时候,她会觉得很安心,会看到的用心,我站在除了新郎的最近的地方看她的时候,她会记住我的笑。

辗转广州,再到江门,这几年广东城市似乎已经去过大半。婚礼前一天我跟好友沿着江边散步,一边抽烟一边聊了很多。如今离硕士毕业差不多5年的时间,5年间我毕业就业辞职读博士,如今又要毕业了。很难有机会如此细致的检视我们的成长轨迹,一遍遍感慨。但幸运的地方却不是我们终于获得了成长——肯努力,岁月逝去之后总是会成长的——幸运的是,这些年,我们虽然聚散离合,但终究不离不弃,或远或近的参与和见证了彼此的成长。

回到宾馆我让好友看我的衣服,问他是否还算可以。他似乎只能首肯。然后他试着为我戴领结,那是我一个人无法完成的任务。也就是这个人,曾经在失恋了给我打电话打到凌晨6点,或者在我决定回广州在清晨的白云机场抱着我大哭,或者在我下飞机的时候告诉他我快饿死了出地铁的时候会捧着热乎乎的奶黄包等着我,或者我难过的时候会摸摸我的头,告诉我他也不知道世界会不会变得更好,但我们只能这样。

在他睡觉的时候我一遍遍的过着我的串词,但我其实一句都没有打算按照婚庆公司给我的版本主持。

那是一个不太大的会场,灯光却异常刺眼,我站在舞台中央的时候,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我是那个看着他们俩认识,相互守护却又相互错过的人,我是那个最后又推了一把的人。现在似乎一切看起来很美好,我非常喜欢的两个好朋友结婚了,我作为他们共同的好朋友,每次去广州都可以住在他们家。上一次住在他们家还是夏天,她男友非常认真的问我:「X哥难道你就不能找个女生好好过日子吗?说真的我还是理解不了(男生为什么会喜欢男生)哦。」我想这一句,应该已经是一个直男能给出的对于基佬的最真诚的祝愿了吧。

如今,她和他结婚了,我也最近距离的见证了整个仪式。虽然绝对的主角只能是这对新人,但我还是很失落,在整个我南下广东做司仪的过程中,完整跟她相处的时间,也不过是灵星打照面以及台上那短短的几十分钟。她在各种亲戚关系同事关系朋友关系中周旋,我却只能是个局外人——从根本上来说,这辈子似乎只能在所有的亲戚关系同事关系和朋友关系之中做一个局外人,而我和我的「闺蜜」之间的关系,也只能是我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在她的舞台上披星戴月,她也很爱你非常希望你幸福,你自己也很想要幸福,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她担心,也无能为力。

高中最好的女朋友已经当了妈妈,从微博上看她现在挺幸福的;大学最好的女朋友已经当了妈妈,从朋友圈上看她已经跟老公分居了。年少的时候我们热爱彼此,大半夜坐在操场喝酒的时候,肯定不会想到,我们如今会成为微博和微信上的朋友,都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了。但是当时,我们是真的深爱彼此,以及,我也坚信,如果我现在落难,他们也还是会无欲无阻的赶来,只是生命中已经习惯了大家这样远远的观看一下对方的生活。

但我还是希望你记得,我在你的婚礼的时候穿了深蓝色金色纽扣的衬衣,黑色小西装,深色牛仔裤和日版限量匡威「开口笑」,领结居然是迷彩的,头发是临时找宾馆门口的理发店做的。亲爱的,这就是我在你婚礼时穿的衣服,我很开心,我终于看到你嫁出去了。

基佬三十。

2014年对于我来说过得并不算太好,但是很重要,2104年,我30岁了。

前几年写「28岁说」系列,处于「前30岁」焦虑里,一直在为这个年纪的到来做准备。本来也计划要写一个「30岁说」的系列,终于因为感受太复杂而没有能够完成,甚至更多的时候无法下笔。今天跟那个曾经质问我「你在害怕什么?」的好友聊天,她说她的30岁过得也非常糟糕,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应该什么样子就一下子这样了。「这样」是哪样呢?女儿在长大,更需要她投入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和教育;父母公婆已经在接近60岁,他们也在焦虑,他们迅速的变老于是对于子女有更多的情感需求;事业上呢,正是最难突破的时候,要么阅历还不够想不明白想做的是什么,要么有想做的事情却没有资源没有能力去做,经历和感情都在拉扯,看起来实在太糟糕了,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糟糕过。

其实,公司里1984年生的人还真不少。这是一个创业型的公司,创业初期加入的人基本上都处于30岁的边缘,一个个离职的人其实不是在跟这个公司告别,他也在跟自己的年纪撕扯。那个回家乡发展的谁谁谁,那个去国外读书的谁谁谁,还有那个换一个公司创业的谁谁谁。30岁的时候,总会问自己,「而立之年」,自己何以「立」?

生日当天,收到@小pig 的微信,他问我30岁有什么感受没。那时候真的没感受,30岁的当天,和前一天以及后一天一样,都只是平常的一天而已。但是30岁人真的会有什么变化吗?那当然有,首先是开始变老变胖以及体力变差,然后是,我自己对自己的要求变更高。似乎是等了30年,终于想要问自己有没有做出点什么了吗,同时也开始建立起一套对待自己和对待世界的标准与方法,这个标准不是从别人那里继承的,而是看了很多之后总结出来的,而这个规则再也不能对自己糊弄,如果这个时候仍旧骗自己「世界总会变得更好的」,因为我们都知道,世界可能再也不会变好了。

好友说,某某今年也30岁,他在北京东边买了一套房子,突然减肥和保养,一直顺风顺水从不允许自己出错的他开始故意让自己放纵的花钱和犯错,体会那种失控的快感;我却没告诉她,其实他也是个gay,今年失恋了,30岁面临经营多年的感情的崩塌,虽然后来他恢复的不错,但我们从他减肥成功以及拼命工作的样子看起来,我并看不出来他幸福。好友还说,某某某今年也30岁,看起来她很享受现在的状态,但是真心不知道她周末都怎么过,是不是除了工作她对于生活再也没有任何期盼。

我周边呢,小宇宙30岁结婚且生了女儿;小羽毛参加了一个什么培训组织,每天跟着那个组织跑动跑西,工作却在面临公司裁员,他也希望被裁因而可以获得丰厚的赔偿金。大多数的同学朋友都走入了婚姻,当了父母的人们可能已经没什么力气和时间去反思自己的人生到底要怎么样;作为基佬的我们,却忧心的要死,我的感情呢,我要不要出柜,形婚是可行的吗,以及代孕到底要多少钱。这个时候我也很希望我能有一个孩子,让ta夺走我所有的思考的具体指向,只把无止境的爱和努力指向ta,希望ta幸福。

但还好,30岁这年,我还是没找到可以终身相伴的人,但是我养了一只猫,也算是为生活找了一个支点。它此刻就坐在我的laptop旁边安静的看着我打字。身在杭州的师兄也仍旧孑然一身,他也养了一只猫,但是没有我的这只     _好看。我想它也在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好一点。

感情上有一种近乎于「剩女」般的心态。越到这个年纪越焦虑,大家都背着沉重的历史来到当下,或多或少都有过感情经历,过去的经历又成为门槛,指向每一个当下的「无法接受」和「没法将就」,但是当有一点点爱情的光透向生活的时候,又不矜持的奔过去,每一次都希望是最后一次,每一次又更加确信,今生可能不会再有了吧。这种危机感和顾影自怜常常在深夜将人击得粉碎。最后如同那些在买房的时候最后一批进到挑房现场的人一样,因为期盼了太久也太累了,那时候似乎唯一的念想就是要买一套房子,根本不顾剩下的户型和大小是否合适,买了再说。

我也被这样的情绪裹挟,我生怕我将爱情当成事业,却失落在每一次的「买了再说」之后。

30岁这年,我拿了驾照,去了四个国家,观影量终于过了1000,有了一定的存款;这一年,当然我对自己更加不满意,我也不知道未来的人生有什么会让我满意,我不认为我的知识储备和人生阅历可以让我成为一个好的大学老师,我也不认为自己能写出有价值的博士论文来,甚至,除了「赚钱」这件事情之外,我也几乎想不到什么在工作上让我有兴奋感的事情,我空前的嫌弃自己和出离焦虑;这一年,我尝试恋爱然后失恋。

在年纪上,这是一个「承上启下」的阶段,说白了就是「高不成低不就」——不够聪明,不够努力,甚至不够有趣。前段时间我花了相当长的时间看完了豆瓣某名人从2003年到现在的博客,他虽然是牛人,但似乎现在过得并不开心,所以倒过去看博客的感受是,越来越遁入到一个天才少年的忧郁和悲伤之中去,虽然我天赋和背景完全不及他,但那种感受是相似的,似乎我也有一个漫长的忧郁的青春期,青春期过了之后,人生还是很难快乐起来。最终你发现不管是你是否能到达你想要去的那个舞台,你都不开心;舞台之后还有更大的舞台,你怕的不是达不到,你怕的是,这更换的舞台不过是人生不断变换的幕布,换来换去也不过是人生徒劳的追寻;总有人生要超越,你不开心是因为追寻本身已经是幸福,你却总望着远方还没到达的风景。

情书。

image

非常偶然的就会,看到了一组照片。我没想很多,没想过自己熟知的人会偶然出现自己的眼前,并且是自己从来没想过的姿势。

这当然是一组超过我想象力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并未露脸,但是通过蛛丝马迹的辨认,我还是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个人在几个月之前还与我素昧平生,可是没多久就宣称要做我生命里面最重要的人。然后当我看到那组照片的时候,先是冷笑一声,然后如同做科学研究般仔细辨认,不敢有任何的疏漏。内心里面我并不希望是他,但是我的强大的好奇心和自尊心又驱使我加速求证。

对,是他。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能不是他?

师妹和前男友在一起七年之后分手,分手的过程残忍而艰辛,在这个艰难的过程中,她看到的这个人,和七年中的相恋的爱人显然没有丝毫关联,甚至也在不断的问自己:「这个人,是跟我在一起七年的人吗?」

而照片中的这个人,他看起来孤独无助,无以复加的忧郁。他曾经一度是与我最亲近的人,每天耳鬓厮磨,轻柔耳语。可是这个样子的他我不认识。所有照片中向我传达的信息我都无法捕捉。他只是无言的蒙着眼睛,我并看不到他的表情,就已经心碎一地。我甚至想要冲进照片去拥抱他,去抚摸他的忧伤。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向我表达过他的这一面。可以说,尽管那个与我耳鬓厮磨、轻柔耳语的人与照片上的人这个人是同一个人,但是我想,我却从来不曾认识过照片上的人。那是一个与我的世界不曾相遇过的世界。

在确认是他的那一刻,我心里无比惆怅,但更多的是难过。这个人,我竟从不曾真正认识过。在那些彼此错过的蹉跎的日子里面,他无比孤独,我却只凭有限的符号储备去理解那个从不曾属于我的世界。我力不从心,只好堕回原形。

然后,照片留在了我的手机里面,那个人却消失于我的世界。后来,我又在无意中与更多的类似的照片邂逅,不同的时期的他,不同尺度/姿势/身材,但却永恒都透露着孤独。你那么孤独,却不曾在孤独的世界与我相遇。

mirror

又偶然看到了一组照片,照片上的那个人,却不能站在此时此刻去看他。隔着将近四年的时空,我还是忍不住会回到四年前去看他。那时候的他还没变的现在这样牛逼轰轰。那时候的他还是肉肉的,有小肚子,喜欢撒娇喊着他给我起的名字,还经常担心裁员会波及到自己,还会在凌晨四点的深度睡眠中回应我的拥抱,拨弄我的头发。

这个他当然是我不认识的。他纤瘦,不可一世的自信满满,不管从表情从姿势从旁边伴奏的冗长的自我介绍都看出来;而我看到的却是他开始微微下拉的眉梢眼角,以及略微明显的法令纹;也许不会有人像我这么熟悉他的面容,也许也不会有人像我这样去注视他,但我看到他如此自信又如此卑微的一面的时候,想到他分手之中也许他的事业垂直上升了几个阶梯,或者又已经让好几个痴恋他的人心碎,可是他却并不幸福。

隔着四年看到现在的他,从蛛丝马迹去体会他的现在和他几年的变化,我如同对着一段空白的岁月一般无法抑制的,在凌晨时分,居然没有忍住流泪了。四年间,不管曾经多么亲热亲密或者深仇大恨,也足以让我们变成陌生人,如同冬夜的北京的夜,夜凉如水。

回不去的是曾经一起度过的苦难的日子,也许我们再也不想回到那时候,但那时候,我们是幸福的吧?不像现在这么有钱牛逼轰轰,但也不像现在这么彷徨。很抱歉当时的我太笨了,不懂你不懂你的爱;但是现在的我很好,我也希望你能拥有配得上你的好。

love letter

相似场景在《幻世浮生》中是这样的,在收音机前听着女儿唱歌的肥温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虽然旁边的人都偷来羡慕的眼光。她似乎是在怀疑,这个由自己拉扯大的女儿,难道不是一直在学钢琴吗?为什么摇身一变,就变成了花腔女高音的歌手了呢?在别人艳羡的称赞中,肥温是孤独且沮丧的。自己没有参与的这一段岁月中,自己对着陌生的听不懂好坏的收音机,只好接受,这个是自己的女儿。

在日本电影《情书》中,藤井树(男)遇见了跟初恋藤井树(女)面容一样的渡边博子。藤井树(女)在看到隔着数十年的岁月看到借书卡背后其实是自己的画像的时候,眼泪流下来。原来那个在微风拂动的窗帘间书写的少年,是在画着自己;可是看到这个画像的时候,少年已经去了天国。

戴锦华谈到《情书》的时候说:「这是一个人和一面镜的故事——一个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故事,一个孤寂或没有爱情的寓言。……这几乎是一个被孤独者所构成的世界。」那么当我们隔着岁月和彼此对于对方了解的千沟万壑来看到一组图片的时候,对于看到的一方而言,却是意义丰富的。但是,看到的这一方,是一个人在言语,如同戴锦华说的,「全部的剧情便发生在一个人和一面镜之间。」

所以《情书》其实是一个人与自己以及过往的经历握手言和的故事。尽管这个握手言和其实只有自己一个人参与。从这点来看,那封由渡边博子无意中发出的,本来注定一定不会寄到目的地的信,终于收到回音,应当是一种幸运。

生活中还有另一种可能。当岁月已逝之后,我们与曾经的幸福的或者伤心的过往握手言和,对于少年树来说那是少年时期不懂爱情不给回音的少女树,对于少女树来说那是父亲突然离世所造成的重创,对于少女树的妈妈来说那是因为家里住在院子里交通不便而造成丈夫抢救不及时的终身遗憾,对于爷爷来说那是自己背着儿子却错过时间的终身自责,对于渡边博子来说则是失去自己终身最爱的未婚夫;当我们与这些幸福以及伤痛和解,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如果藤井树没有不行遇难,他遇到那个与自己初恋长相相同的叫做渡边博子的女生的时候,他们可以幸福的在一起。

现实生活中的「情书」并不一定非得写给过去,也可以写给现在和未来,写给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