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believable

Unbelievable 是今天的关键词。晚上 T 约我去 Whole Foods 吃饭。疯狂热爱美食的他,竟然开始减肥了。上一次遇到他是在学校图书馆的偶遇。这哥们本来早就听说过,我的直属领导跟他本来就是朋友,他又是我同一个研究中心的本科师兄,一次跟师妹约饭的时候偶遇,后来竟然也开始约饭聊天了。

他今天一直在形容他心中的加拿大,尤其是温哥华的美,一直用的形容词是 unbelievable. 当然他还一直不忘怂恿我的「离开」之路。

我和师妹聊天的时候,说,T 可能就是很多北大的「中人」(就是不是最出众的那群人)等到年华已逝之后,在对生活的想象中,最完美的样子。大概就是,如果很多北清的学生本科都还算努力,然后又对学术有点追求,如果没有走错路的话,就是他现在可能成为的样子。

今天我故意没有说很多。因为以前每次见面说话都会超时,于是我今天就缩短战线。但是有几件事情还是很好玩,需要记录。

第一就是,他开始换着用天津话和陕西话开始讲话,在一个纯粹美国的商店里。可能之前你还觉得他牛逼哄哄的在讲今天在统计课上他又有什么新的牛逼的经历和收获,下一刻当他开始乡音出口的时候,你不会怀疑,他是你的故乡人。但,你知道,他已经不再热爱那个乡音中的祖国。他说母亲最近遇到诈骗非常焦灼的时候,我问他你也不帮帮他,他非常淡淡的、不假思索的说,爱莫能助呀。我震惊坏了。我想他应该已经在怀疑和重新定义的过程中寻找到了自己在这里的生活。这里指什么呢,可能是村里,也可能是纽约、旧金山以及温哥华。

第二就是,我提到来到美国对于「学术」这件事情的冲击以及幻灭。他寥寥几句说的透彻。体制决定了国内的学术只能是权力运作之下的一团乱麻。

第三就是,他对于自己生活的那种愿景、愿意付出以及可以预期的收获,我想我曾经也在那样的人生状态中,但我终究还是浪费了那段年华。

哦对了,我今天还去理发了。其实这个来自广州的理发师真的不会剪头发,开头说冬天了给你留长点,结果给我剪成了九十年代的小平头。然后她非常满意的说,简直太好了。你知道你来的时候有多丑吗?你真的不适合长头发。头发剪短之后,看起来最多二十来岁。

我真的是谢谢你啊。我只看到,来的时候那个忧郁的中年学者样子的我,变成了囚犯的样子。我是真的真的谢谢你啊。

哦哦哦这个部分是手机补充的。他说他不做中国的研究。因为不想去为了西方人的想象去做某种研究,那就是对自己说谎,而真实的中国社会的研究又没法做,否则的话可能需要避个难。哈哈哈

小人长戚戚。

忘了来美之后是谁跟我说的,有些老美学者,非常有「传教士」的精神,乐善好施,对人善意,尤其对周围的人特别好。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刚来不久就听到了有人对导师的「坏话」,我可能也会从一开始就觉得他是那种神仙一样的好人。永远都在对人好,不管是举办 seminar 还是 workshop,他都会提供午饭,也不用大家出任何的钱。我曾经对此并不理解,尤其在一个资本主义国家。要知道,我们这些号称社会主义国家出来的人,很少会有人对你这么善意。

从最初申请的时候就是如此。无数次麻烦他,因为面试通过,他每次都不会超过 24 小时回邮件,有求必应。对于有些中国人方面管理的不理解他也不去多问,而是直接说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然后在那之外,他能帮的部分,会说,你直接告诉我要做什么就好。

可能就是因为我们自己文化里面的虚伪和伪善太多了,导致来了美国之后,我认识的几个北大的人都对这里的教授们(戏称「白左」)有一种隐性的敌意。事实上我们都知道,对我们最歧视的其实是华人(不管是内地还是台湾来的教授),但是我们还是会对美国人持有一种慎重的敬而远之,仿佛能保证安全。

因为最后还需要一张证明,我很多个晚上都有点不安。

但也是因为在国内见多了伪善,例如一个你明知道他根本没啥学问,却被尊为「大师」、「泰斗」,也就对别人社会里的「教授」充满着质疑。事实上,国内遇到的那些大神们今年算是出尽了洋相,不管是北大-南大的沈阳还是之后南大的梁莹都像照妖镜一样照出了这些人的丑态。就我自己认识的人来说,凡是能到那个位置的人(路径、位置与效率都算),极个别能除外(例如我的偶像戴锦华),大多数不仅是没学问,人品更堪忧。但我们更多的时候是通过抨击别人的学问水平来抒发自己的不满。但美国教授不这样。如果真的学术很差,评到什么讲席教授应该也不容易;如果人品真的很差,那么表面功夫能做到这种程度我觉得也算是牛逼了。

所以虽然我非常侥幸的焦虑的发了邮件,晚上就回复了,还换了自己应用的模板(没有用我给他已经做好的模板)。第二天我遇到了问题再求助,半小时之内回邮件,那种乐于助人的样子,特别像个传教士。

我现在呢有点后悔听信了某些人过度的「阐释」。也许他二人之间确有过过劫,但与我何干?事实上也并不能影响他未来可能会改变,成为更好的人。或者,在那个故事里,是我的朋友有错在先。教授没有因此而像很多内地来的华人教授一样放话:我再也不会招中国大陆的博士生了,要有肚量多了。

当然谁都不会想到一直帮你的是,对对方而言关系浅淡的人,他可能只是例行对自己要求高;一直为难你的是你的同胞,负责对你进行管理的「机构」。不断的刁难,没有风行的法则,模糊的办事规则,让人难堪。

真空生活的结束。

终于在纠结、拖延了一整个月之后,订了回国机票。昨晚起草了一晚上的邮件,今天终于鼓起勇气给合作导师发过去了。时间啊,过得真快。现在在非常紧张、焦虑的等待回复。额,目前还没有回复。

刚才在图书馆门口碰到了,很巧。他说他有三个地方可以办公。可以说,是过得风生水起了。我真的是非常羡慕他了。尽管他可能会觉得如果能去 Harvard 或者 Stanford 才算是对得起自己,但又聪明又勤奋同时非常精明又懂得把握机会的人,才能把人生过成现在这个样子吧。

刚来的时候每天都想回去,觉得在美国的生活不如北京。没想到一年下来,竟然对美帝的生活如此眷恋。那时候我记得跟师妹讲到这个问题,因为她当时说喜欢美国,不喜欢在北大的生活,我还觉得不可思议。我当时以为,是因为她在北京过的生活是需要跟别人挤一间屋子、没有自己的小汽车……而在美国,她可以住独立的 apartment,还有汽车。当时我觉得可能物质上的差距让她不至于想念北京,刚来的时候我几乎每时每刻都想要回去。现在不同了。虽然我在美国的物质生活未必有北京好,但可以有新鲜的瓜果,各种很难在北京吃到的有机蔬菜和食物,最重要的是自由,不是每天心的上空都飘着一团小小的乌云,总觉得被困在一种生活泥沼中动弹不得、无法自拔。人生怎么可能只有一种可能性而无法自拔呢?那是当时似乎的真切想法,如今想来是很小格局和小家子气的。在过了很久,「没人在乎」也「没人管」的生活之后,这样的人生真的很自得。我开始喜欢现在的生活,并且不想离开它。

但是我就要离开了。从订机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开始铺垫这个离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可能我从现在就需要强迫自己开始思考那些必须面对,而等了很久都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了吧。

嗯,从订机票、发邮件的那刻开始,我的真空生活结束了。

遗憾少一点。

昨天网易那个「哲学气质」的测试刷屏了。其中有一道题我和朋友们讨论了很久,那就是「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你是继续现在的,还是回到从前重新来一次?」(原问题记不住了,大意如此。)

我发现,虽然我问到的几个人,虽然大都会选择「继续现在的人生」,但面对可能重来一次的机会还是会有点心动。这个时候会问自己,人生有哪些遗憾,是特别想要改写的呢?如果真的要重来要一次,是从娘胎开始重来一次,还是从某个特定时间重来?

虽然回答总是不一而足,但可以肯定的是,或多或少,我们都对我们的人生有那么点遗憾,甚至是不可磨灭的、不能轻易释怀的遗憾。

《一代宗师》里宫二说:

我在最好的时候遇到你,是我的运气。可惜我没时间了。想想说人生无悔,都是赌气的话。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啊。叶先生,说句真心话,我心里有过你。我把这话告诉你也没什么。喜欢人不犯法,可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这些话我没对谁说过,今晚见了你,不知道为什么就都说出来了。就让你我的恩怨像盘棋一样,保留在那儿。你多保重。

都希望青春无悔、人生无悔,昨晚看范晓萱上阿雅的节目,说她很小就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人,尽管经历了很多的阻碍、无奈、质疑,但她说人生那么短,无所谓能否达到了,只要尝试过,后悔就会少一点。所以,其实人生在追寻的可能不是「无悔」,因为「无悔」是没可能的,终其一生拼尽所有力气,我们想要的不过是,遗憾少一点。

这是多么丧、多么真实、又多么励志的人生格言呀!

20181114

刚想了下,今年听到最感动的话是崔阿姨说的,哪怕在异国他乡独自生活,但每天睡前都可以跟自己说,今天真是累死了,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算是值得的一天。唉,人就是这样,其实自己做不到的,特别让人感动。

仿佛已经开始了告别,有点忧郁。终于开始适应的时候,终于寻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位置和状态的时候,又到了告别的时候。

烦,因为找密码用了太久时间,本来想要记录的的事情忘掉了。想起来再记。

还有,我已经好久不抽烟了。

完成你自己。

前几天在豆瓣看到一个帖子,是妻子写给先生的。我还特意保存了下来。内容如下:

@婉转哥

他最近工作有点瓶颈,心情很差。我说你一辈子都勤勉自律,可你又不是金钱和家庭的奴隶。你要你想,你就去泛舟江湖好了。不要被心灵鸡汤洗脑,我不需要你照顾,你也没有爱我的责任,你不欠我任何。我安全有能力养小孩,必要的话养你也够。如果你要再去追求一份爱情,你就去。如果你要想去新西兰隐居换一种生活,你就去。你人生最大的意义就是完成你自己。至于你怎么完成,我尽全力支持。我说完他就很开心的样子。直到如今我也开心:努力的意义就是让爱人可以不那么辛苦,support him to enhance who he is.

看到这个传播量比较大的截图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保存在自己的手机。之后这句话经常在脑中回想。昨晚没睡着前开始看《沈从文的后半生》。看了个开头,发现决定不再写作之后,沈从文的选择是自杀,并且付诸了实施。在乱世里,他没有找到可以依托活下去的力量。

那本书我还只是看了个开头,关于这本书以后再讲。

关于引用的那段话,第一反应当然是这是个多么贤惠的女生啊,爱一个人,就是支持他变成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然而仔细想,如果我是这段话被诉说的对象,我应该要多么的惶恐和不安,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完成自己更难的事情吗?

跑步的时候听到蔡康永情商课也在讲类似的事情。于是我反思了下自己的成长历程,结论是,很多年我都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但是其实缺乏「自己」。大多数的人的一生都是在完成社会规定好的角色,如同我三十岁之前的强大焦虑那样,似乎是一定要完成某一种社会期望,才敢面对自己。别人的期望、社会的期待、别人眼中的自己、偷懒的怯懦的自我的叠加,总会让人最终抗拒解决这个难题——逃避可耻但有用呀。

我在想,之所以前些年我过的算是顺心、开心,大抵是因为,我也在完成某一种期待,或者我并不需要去思考「完成自己」这个「自己」是什么。我只需要按照某一种期待,这些期待看起来又是符合综合预期的,同时自己也算是得心应手,因此快乐。但内心里是缺乏隐隐危机四伏的。因此不论如何,哪怕最终的结果是要对自己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自己也必须从那个循环里出来。但是出来之后人生要怎么过,自己并没有很好的打算。

今天看微博,范湉湉发了一段视频,非常真诚,说对她来说,离开《奇葩说》是一个人生当中最艰难的决定。比离开曾经以为分手了就活不下去的爱人、从稳定的工作辞职,都要艰难。但她觉得,在奇葩说的几年已经把自己用光了。这种感受我懂,这就是我当时非要离开的感受,也是我去年觉得必须出国的感受。事实上博士毕业时,到我已经狠心做了一些决定,最后一个学期快要答辩时,我跟导师聊,我当时就想出国,但当时已经很晚了,有点来不及。到现在终于有机会出来,一个人呆着睡很多也失眠很多,同时有机会想很多。我在想,我终于在生长真正的「自己」了。

作为一个可能一生都不会有小孩的人,我的一生可能终将只能为了自己而活。于是在很多同学好友已经宣称自己过上了想要的生活的时候,我仍在上下而求索。这一生,不能有小孩来让我为自己逃脱罪名,等 ta 长大对 ta 说:为了你我失去了做自己的机会。我不曾有这样的机会去逃脱,因而每天在审问意义。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每一天都只需要对自己负责,每一天都必须对自己负责。我这一生,究竟要如何而过?像引文里说的那样,我要的是去新西兰隐居寻找顾城魂断激流岛的身影?还是大刀阔斧在某条路上杀出一条血路来?我憎恨标签,不喜社会主流认定的世俗成功标准,然而如果自己开辟标准,我可有面对孤独的勇气?那么我所要付出生命与自己相处,通过其从而完成自己的,是什么呢?

我没有答案。生长「自己」,就是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有时候观察美国人,理解他们是有趣的。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价值观下长大,仿佛拥有自己的梦想都是不道德的。西方的价值观是「完成自己」。你喜欢冲浪,你就去冲浪。你喜欢远方,你就去远方。没人会评判你,当然其实,根本没有会在意你。每个人都在忙着完成自己。每个人都值得拥有自己的梦想。一个世界只有一个梦想?太恐怖了。

像引文里说的,「至于你怎么完成」,那是自己的事情。旁人能做的只能是支持。何况在垂垂老矣之时,可还会在意是否被旁人支持?可能会后悔,为何在没有了机会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如何的人生,然而,已经再也无法完成了。

來生。

今天覺得好累哦。可能是進入了倦怠期?

前幾天,曾經寫過的「青山」君發微信問我是否在美帝?不發朋友圈的我,大家都覺得可能這個人已經消失掉了。在我刻意保持低調的同時,其實坦白講,是對於自己同志身份的羞恥感。這種羞恥感可能是我內心底里也認為這是一種不太見得光的身份,也可能當年極力塑造的直男形象讓我感到惡心。我不知道。感覺因為不夠太坦白這件事情,失去了好多好朋友。

當然和青山的疏遠不僅源於此,更加複雜。一個人呆著的靜默的日子里,想起好多往事。譬如,本來是想在美國給自己買塊手錶,想起這一生擁有的第一塊手錶竟然是高中的英文老師送我的畢業禮物。那塊表是一塊還算名牌的手錶吧?我記得要一千來塊,一塊錶盤是黑色,一塊錶盤是藍色,那塊藍色的給了我,另一塊黑色的給了青山。我的整個高中時光都和他串聯在一起,大約同學想到高中時期,想到他一定會聯想到我。我們的另一個聯結是那個英文老師。大學時代我們還經常一起回去高中看她,自從她某一年去英國訪學,之後就斷了聯繫。仿佛我正在閉關修煉的時期?忘掉了。之後給她打電話、寫信什麼的都沒回復,我想她一定也遇到了人生的難以解決的問題。當初她從小縣城應聘我們學校,一個人在異鄉的時光遇到青山和我,她曾說,是溫暖和幸運的事情。之後呢?現在的她不知道好不好。我現在這個鬼樣子,也沒什麼臉面去見她。

說回青山。我猜青山是想要移民,於是來問我。但沒說幾句,他也覺得有點尷尬,就沒繼續說話。我對著手機屏幕發了好久的呆,也不知道怎麼回復那幾個表情,也就沒有回復。曾經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啊,無話不談,坐在操場上喝酒唱歌甚至還哭著大吼。手機屏幕那一頭的他,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於是就想到了來生。哦,「來生」是一個名字,也是高中同學。偶爾在高中同學的群裡會看到他發言,因為他和另一個女同學談戀愛,而那個女同學跟我要好,於是我和來生也關係不錯。高二的時候女同學移民新西蘭,他們就斷了感情。他總找我來傾訴他的眷戀以及怨恨。我才知道,他很小的時候,母親去世了,對於妹妹而言,他就是父親。那麼一個抽煙喝酒打架的混混,流淚的時候,真的特別性感。

很多意象都消散了,僅留下他的名字。我問他,你母親生前,父母一定非常恩愛,不然不會給他取名叫做「來生」。來生再會,還要在一起。

還有「趙敏」。大一軍訓的時候我竟然說跟她在一起,後來反悔,搞得她鬧自殺,滿城風雨。現在他父親都對我懷恨在心。某天我夢到了高中的事情,醒來看到她的微信,她說想我了,問什麼時候能見見。她說,一定要見啊,再不見,就老了。

那一年她從西安來到北京讀研究生,我住在北四環邊上的小區里,坐 26 路去她的學校看她,每週都在北理工的食堂大吃大喝。之後那一年,讀醫的青山也來北醫讀研究生,我和趙敏還去北醫幫她收拾行李。那一年是 2008 年,我在北大,青山在北醫,趙敏在北理,我們時不時的聚會見面,在秋風蕭瑟里我和青山去百年講堂看了《小武》十週年重映,扮演小武的王宏偉也到了現場,在電影瘦骨嶙峋的他甚至還有全裸的鏡頭,但站在講堂台上的他已經發福了,不知道還是否接拍電影。結束之後我們去藍旗營喝酒,正好遇到布衣樂隊的演出,喝酒的同時青山還像高中的時候一樣捋我的頭髮。之前看不懂小武的我,因為那之前經歷了一些生離死別,竟然看懂了,《小武》里王宏偉的好朋友結婚的時候,院子里的卡拉 OK 響起《心雨》,王宏偉的表情像是和好朋友作別,和自己的青春作別,我一下就哭了。那時候我以為我和家鄉的好朋友,和我的年少時光,和大學時候的好朋友、深愛過也失去了的人,正式的作別了。然後問青山,十年後的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今年正好距離 2008 年十年了。原來我以為那時候我和自己的青春作了別。像寶玉和大觀園時代的青春無法割捨那樣,我也曾經深深眷戀我的青春時光。青山、趙敏、來生,還有英語老師等等,我那時候以為終於不會失去他們,但終於,在不太久之後的今天,我失去了他們。

原來成長,就是不斷的與曾經的美好作別。

偶爾我會偷看趙敏的朋友圈和微博。她不斷的曬她和女兒的照片。我知道她一定會是一個很棒的媽媽,但她的先生從未出現過。還有青山、來生以及英語老師,我們都沉入了人生的懸崖邊或者跌入懸崖里,各自度著自己人生的劫。我們在無意之間,譜寫出那麼美好的青春,我們都曾熱愛、癡戀以及瘋狂過,然而誰知道人生的走向卻只能走向潦草的結局。然後最終消失在歲月的無聲盡頭。

想起往事,還是很感激。比起當下,當時的記憶又貧瘠又美好。因為投入和真誠投入過的愛過了,偶爾記憶來襲,發現自己是深刻的被善待了。如果有來生?如果有來生,還想遇到你們,還想跟你們一起度過那麼這樣的青春,即使有一天終於還是要面對「縱使相逢應不識」,以及後面兩句,「塵滿面,鬢如霜」。

飓风。

当年在广州混的时候,公司是两栋像刀片般高而薄的建筑,据说设计曾经得过世界大奖。作为一个北方人所提体会到的震撼是,设计师设计了长长的地下通道,如果需要从这一栋到达那一栋,可以从地下轻松通行。广州的夏天热啊晒啊,走地下不必担心晒黑,重点是广州常常下雨,尤其是梅雨季节,不论多大或多久的雨,都不必担心湿了衣襟。

在北京这种完全对人不友好的城市,到了广州看到天桥上到处是花花草草的设置,公交站有贴心的挡雨处,就连路边的一般建筑都会搭出长长的檐,不用担心淋雨。因此不必担心淋雨的梅雨季节,我反而非常放肆的行走,于是经常走着走着就摔倒,有一次竟然从宿舍的楼梯直接摔下去了,还摔碎了手机。毕竟,可以设计遮风挡雨的设施,却不能防止我的鞋太滑。笑。

经常听说南方沿海会有台风,却不曾经历过。不过说真话在广州我更喜欢雨天,太阳太大,也没法出门。

这次在美帝,某个晚上收到朋友发来的截图,是学校提醒大家躲避飓风。按照当时的预测,我所在的学校恰恰就在飓风的行走路线。发信息来的朋友是沿海城市来的,第二天就开车去避难了。我也不懂,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后来经另一个朋友提醒才知道要屯粮食,这才跑到超市去买了很多食物回来。从加州回来受到 C 阿姨的影响不再做饭,这几天做饭下来,又让幸福感在整个房间升腾。

不过像期待的那样,飓风还是绕道了,往南稍微移了移,我所在的城市不再是最严重的区域。但仍旧是夜以继日的下雨,时而大,时而小。手机的通知不断的发紧急通知要避难要避洪灾,电力公司不断发邮件来通知灾情同时提醒应当如何防护,就连 Leasing Office 都发短信以及在门口贴好信件,以提醒不打算出去避难的我们如何在灾难中保证安全。

如何对一个社会升起敬意呢?大约就是这个时候。美国的基础设施虽然看起来都很 fancy,但其实毕竟是公司运营,为了节省成本,基本上很多电线杆是木头的,很容易就受到影响。不过这种政府、媒体、苹果公司、学校以及各种商业机构在这种时刻能够坦诚的交流,同时不耐其烦的善意提醒,真的让人感到温暖的同时又很安全。毕竟这在号称以「关系」见长的我国,是没有见过的。大家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觉得我的非常吵的中国邻居应该是外出避难去了。于是在「此恨绵绵无绝期」的雨天里,我一个人享受着听雨的快乐,沉浸在看剧和写东西的平静中,竟然是一种久违的快乐感受。不过今天傍晚,貌似楼下的中国邻居回来了,看来又要回到吵闹的时光啦!!!

怅惋。

昨晚和光华的师弟吃饭,他马上也要回国了。

约吃饭的时候,还有临赴约的时候都有点紧张,生怕没什么话可以聊。以前见面吃饭都是和师妹一起,这次单独,确实有点不适。他是那种非常典型的优等生,应该从小到大都是正直且勤奋的那种,我总觉得与这种人似乎没什么话题。但还是要见的嘛,毕竟我们都知道,在国外可以经常吃饭打趣,然而回国是很难有时间再见一面的了。

可以当做是最后一次见面。

因为据说很多人被招安为 GA 局的人,因此其实涉及到时事政治,谁都有点小心谨慎。尤其,他总觉得我所在的单位意识形态控制应该颇为严格,而我又觉得他根正苗红、党员还想进入体制内工作,生怕说错了话。

最后还是聊到了出国之后的魔幻体验。说来奇怪,我们都觉得似乎出国之后,政治关注本身提升了,也有了很多之前从未有过的想法。然而我们都无法去衡量说,究竟这种想法的转变,是因为今年上半年发生的魔幻事件,还是因为出国,可以接触到多元的不同声音、不同态度,因而导致我们有了自己的看法。

我问他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因为还和从西雅图的他的女朋友一起吃过饭,我就问他,结婚之后想不想要孩子。他认真想了下给了我一个答案。

如果过的还算可以,例如每年年收入能有个百万,那么就会把老婆送来美国生孩子。anyway 还是要送来美国。

如果日子过的很差,例如在北京每年只能赚三五十万,那么就算了,不生了。

我听了之后特别难过。话说我也很喜欢小孩子,甚至看到 C 阿姨那么认真的代孕,我自己都有点动心。然而时移事易,终究是一个悲惨的星球,似乎很少有人能过的精彩,因此自己也觉得算了。何曾想,这个师弟是何等的钢铁直男,也竟然说在这样的时代自己并不想要小孩子罢了。

事实上这样的困境都来源我们自身。例如他问我的,为何没有入党。是没有机缘,还是从来就是个愤青。我想一部分启蒙来源于 TW,那个姑娘真是个性,连团员都不是。不过我觉得我在来美国之前是不配称「愤青」的,算个「文青」。后来究竟是自己没有那样的兴趣。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对我解释为何他会入党。这倒奇怪了。这有什么。不过他的道理似乎让人难过。他说,他毕竟经历过一个蒸蒸日上,整个国家都每天每个部分都在变好的时代。然而现在总让人觉得怀疑,自己的青春时代,竟然随着整个国家最好的时代,一起远去了?

于是可以可想而知,那些曾经曾经经历过八十年代开放时代的一代人,在那之后的人生,内心是何等的境况。

于是整个吃饭,也没有吃很多,两个人究竟大部分时间都还是在讲话罢了。跟我预期的迥然不同,竟然有点温情脉脉、彼此懂得的意味在,有点感人。

要知道我们都曾经算是有出国机会的。在适当的时候没有把握的话,似乎那样的机会再也回不来了。但是,谁有想要背井离乡在所谓的他乡享受空气和瓜果蔬菜呢?不过是,自己的故乡,连最基本的自由和尊重都不愿给,那么还能让人怎么办呀!

鸟鸣。

又 almost 写完一个本子。话说也算是写了很多本子了。这次算是呕心沥血的一次。

有点不同的是,这次和上次(二月初来美帝时)写的感受有点不同。这次并没有写到想要呕吐。所以说还是要写点自己感兴趣的,最基本不要让自己觉得完全没法驾驭的那种。

但是写本子的时候真的会有严重的身体状况,那就是睡不着,做梦也在做相关的梦。我想创作型的工作果然不适合我。每进入到那种状态,我就必须让自己整脑袋如骏马在草原飞驰。后果就是很难再停下来。于是睡不着了。

刚来的时候睡不着,四点多就有鸟在叫,唤醒别人的新一天。渐渐的出门不再是浓浓的夏日热情,开始有渐渐秋凉,像现在都要凌晨六点了,太阳还藏在山的那一方。

又一个秋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