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

很烦,最近又开了整晚整晚睡不着。

烦死了。

但其实良好的作息是需要自制力的。我现在却一点都不想要再委屈自己了。

夏末。

很快夏天就要结束了。虽然在北卡的夏天也不太像夏天,空调也不怎么打开。最近我总算是能逼自己傍晚的时候出门跑步,最初从加州回来的时候八点出门即可,最近则要七点四十,不然再晚回来就要天黑了。路过一个不像是富人会去的医院,门口总是有黑人喊我,让我停住。我只知道他们坐在轮椅上。我没回头。然后换了跑步的路线。

已经忘记北京夏天的炎热。我会用什么方式来回忆北京呢?此刻可能是《颐和园》里面余虹的日记。

今天跟人约着吃午饭。因为上次吃太久,这次我特意控制了时间,大约两点的时候就结束。周日开车去送了光华的师妹,如此一来,我在这里认识的人就更少了。仔细算起来应该只剩下两个。这两个,都不是能孤独的时候约饭,以及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求助的人。

最近找了不少文献,在找文献和读文献的时候,经常就气馁放弃。经常做噩梦,大汗淋漓。美国的博士教育是非常成熟的,在读博士期间就要基本确定自己的研究方向,自己为自己找好阅读书目并进行阅读,在这个过程中确认自己的兴趣,最重要的是,阅读的积累是不可少。不仅要读经典的原著原文,也要跟进当下最牛和新鲜的研究。如此积累下来,等到要写论文的时候,基本上在自己关注的领域之内已经是有一定的积累了,在写 research question 的时候不仅理论建构问题不大,引经据典也算是手到擒来。如此对比,我在读博士期间虽然也算是读了不少书,却没有循此路径。因此虽然阅读本身不可能是白费的,毕竟「开卷有益」,但似乎功效更多是如同提升审美般提升了学术的品位,至于学术能力,基本上提升不大。

现在的阅读终于算是可以串上线,点滴之间有所关联。也算是好事。

要多多逼自己出门到学校。果然在学校的效率比家里好多了。总觉得家里像是一个人住的寺庙,虽然清苦,但是人在完全自由状态时真是可怕,完全放飞自我也不是好事。

惊吓。

聊起人生选择和前程得失,她突然亮出一种豺狼虎豹的气场,眼里放光,牙尖嘴利,平常那种温柔缱绻不再。我被吓到了。

无力。

最近几天讲的话比过去半年加起来都多。

但没办法。很多时候小崔在我对面坐着,我们讲啊讲,感觉到无力感。语言可以弱化这种无力感吗?可能比你不行。

只有一句,她说怎么可能感觉人生过不好了呢,只可能因为你每天醒来睁眼时,不够努力。

嗯,她健身,跳舞,学画画,带我去了当地很多我有趣的地方,绝非旅游景点之地。比起来,我真是个懦夫。

感恩相遇。

吓醒。

我今天真是 literally 被吓醒。被谁?被自己,或者说被手机。

好久没查投稿系统,想起来看了一眼,竟然被退稿了。二话没说改格式重新投。

那篇是出国前没日没夜写的啊。不过感觉确实不是所谓大家关心的题目。

然后,晚上,收到了老板的转发新的投稿确认邮件。我都没告诉他退稿,通过这种方式,我猜他肯定知道了。他这么聪明。这种交流方式也是绝了。

接下来,我的版面,都要自己挣回来啊。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临睡怕再被吓醒。退出了微信,感觉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不过腰开始疼。可能是腰椎间盘突出的征兆。

跳点。

话说俞飞鸿在出演《小李飞刀》的惊鸿仙子时,大家更多把目光放在当时的台湾第一美女萧蔷身上——我童年的记忆中,八点档开始播出的这部剧,更多记忆点是「探花」的名头、片尾曲还有那个留下童年阴影的小鬼。对于惊鸿仙子只是有一定的印象,但很模糊。之后俞飞鸿被封为仙女,一定程度上证实了自己的能力——毕竟在一日千变的娱乐圈,谁能记得谁超过一年?当萧蔷已经完全被林志玲取代,当小李飞刀已经不再被人熟识,当贾静雯已经不再拥有灵动和稚气未脱的脸,俞飞鸿还在那里。

当然作为《锵锵三人行》的忠实粉丝,更多的对于她的好奇心来源于她和窦文涛的八卦。但是他们俩在节目上的坦然反而让人无法继续伸出好奇心。且罢了。

昨天看豆瓣有人提到俞飞鸿上《金星秀》时说的那段话。本来金星是问,你在人生中有没有过曾经飞蛾扑火般的爱一个人的状态?俞没正面回答,绕过去给了另一个更让人惊艳的回答:

在成长过程中,触动最大的不是多爱一个人,不能在一起的那种伤感;在我有成长的「跳点」的时候,是你发现你爱过的有一天却会一点都不爱。我明白那样的感受的时候,其实我是痛哭的。那时候就觉得是成长了。

不管她多美,在说出这样的句子的时候,我觉得在我这里她可以被称作女神了。

这样的感受类似于,我再也没办法去喜欢,曾经支撑我的很多「文本」了。别人的样板型的爱情故事,著作或者电影,甚至自己曾经呕心沥血写出来也曾经沾沾自喜过的文章,当我有一天发现我竟然一点都不爱,甚至有点嫌弃的时候,我也是如此的感受。

这么想起来突然不抑郁了。最近几天集中看了不少电影,也会看一些曾经喜欢过的。发现自己解读的角度已经与当初完全不同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感受,有点惊吓,觉得人生可能会从此无趣,但是确实找到了更难去触及和「概念化」的意义层面,可能会有点窃喜吧。

假装。

00 后的堂弟加我微信,我以为他加错了,特意等到他睡觉的时间才通过。第二天他醒来说了句「早」。我没回复。

隔了几天他问我在不,一般我都不喜欢别人在微信上问我在不。犹豫了下,回了两个字,怎么?

他很快回过来了,说奶奶想跟我微信视频。那一刻,正是我的凌晨,屋子里灯光昏暗,我则是披头散发,胡子满脸。他直接微信视频申请过来了。我在黑暗里愣了愣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爸妈还是一如既往的践行「不打扰」原则,很少微信或者电话联系。我也从未跟他们打开微信视频这个技能,假装不存在。

堂弟和婶婶会如何议论我,我是知道的。那一刻我竟然觉得自己被冒犯了。父亲保护我的方式亦是如此,他也没让奶奶来给我微信视频——包括其他所有家人,只有这个 00 后的堂弟,自以为是的去贡献技能——也许他真觉得自己是太聪明了。然而漂泊在异乡的人,在家的温柔乡长大的小孩不会懂得。

只是那句「奶奶想你了」是那么的扎心。我能怎么办,赶紧装作自己睡了罢了。

习惯了当逃兵的人,我对于自己自私这件事情,也是供认不讳的。

泪流满面。

最近看了据说神级日剧,《火花》。看完若有所失。好像自己经历了精神创伤。

最后一集,哭成傻逼。

最近看很多综艺,尤其何老师主持的,四十多岁的男人,经常在台上哭成傻逼。

感谢何老师重新定义了中国男人可以哭的适当场景。没人的时候,尤其异国他乡,哪怕一点点涟漪,也可以勾起一整个大海的澎湃。

没人看到才可以哭。

失去高音(5)。

十二

看豆瓣上一个人的写作,熟识大众文化里的各种符号,并且还能熟练调用,前后贯通——还有什么把貌似切割开来的媒介文本符号串用给人一下子击中的感受呢?其中最厉害的人,当属王家卫和金庸老先生了吧。当我们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个剧里面的谁谁谁就是另一部里面谁谁谁的谁谁谁之后,会突然觉得,好牛逼啊!

当下觉得牛逼其实是因为「出乎意料」。当然这样的创作能够说明创作者的用心,但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大众文化的廉价——你只要在这个社会上如此生长,你就熟读了这些文化符号及其背后的含义,当有人出来调用的时候,你就忍不住感动——你不是感动于作者的文笔,你是感动于自己在消费这些文化符号的时候的青春,以及再也回不去的自己。

我曾经在豆瓣的写作让我也收获了一些关注。那是一个阶段的我自己。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自己会经常听四妈帮我录的有声版的我的豆瓣日志——但是现在我看哪些字的时候,觉得好陌生,一来觉得感动于那些灵动的字,他们多么鲜活而生猛的表达了那时候的我自己,二来其实看不下去,觉得没力量,没营养,反复咀嚼某一段已经逝去了许久的经验,虽然偶尔现实生活中也会那么矫情一下,但那样的字,是再也写不出来了。

所以当我看到那个写作者可以几百篇的产量,我是震撼加佩服的,同时庆幸自己,再也到不了那样的状态,写不出那样的字,体会不到那样的情绪。是的,我是庆幸的。

最近我在重温《奇葩说》,有点佩服几个主创,包括马东、蔡康永和高晓松。事实上,论辩论技巧,这几个主创完全不及辩论圈的那些「大人物」,但是他们为什么往往似乎辩论的也很精彩呢?除了他们身上具备的某些权力感之外,就是因为他们是在拿人生阅历在辩论,而不是在用逻辑和技巧,以及不是在用自己血淋淋却简单的人生故事。同时我觉得高晓松是聪明的,当然他非常自恋,但他晓得,那个平台他偶尔来玩一下可以,但一直保持高能的发光状态,并不太可能。当然说到底,他不以媒体人自居,他以自己的「作品」而光荣,也有一定知识分子的自觉。

从前台到厨房,是需要勇气,也是需要沉淀的。

失去高音(4)。

十一

前段时间贵校校长百年校庆时讲话念错字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校长还去解释,说自己上大学之前的教育状态是怎么样。孙立平老师还专门写文章来做某种阐释,文章最后是批评状态,不过这一段读起来让人感慨:

我能深深地理解这一点。其实,当时看到他读错字的消息时,我内心里有一种犹如看到自己伤疤的感觉。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记得在北大时,我曾经在几百人的课堂上,将迥然相异念成回然相异。现在想起来都有点汗颜。我的经历与林同学很相近,我也是在高考的前几天在老大学生朋友的辅导下才知道作文标题应当空几个字的。这几天有人将容易念错的字收集在一起,我试了一下,大约有三分之一我念不出来。真的。

当然后面有一段更让我深有感触:

按现在清华的体制,教师分成进系列和不进系列两种。我将其戏称为正册和另册。当初教改的时候,我们系只有我和原系主任沈原教授没有报进系列。所以现在我们俩的工资只有其他同事的三分之一,当然工作量要求也更少一些。这里还得明确说明一下,不是学校不给我们这个待遇,是我们自己不要的。之所以如此,除了想使自己更自由一些之外,是我们知道我们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更多的事情应当由年轻人来做了。

我说这些,不是妄自菲薄。我们这代人身上也有一些可贵的优点。比如:社会责任感比较强,对民间疾苦比较了解,天然同情社会中的弱势者,看问题的视野比较大等等。但就是这些优点,有时也会导致某种偏颇。这里特别需要警惕的是,对民间疾苦比较了解,天然同情社会中的弱势者,这是很可贵的,但弄不好,朴素的感情也会导致某种民粹的倾向,从而背离社会进步的方向。在我们这代人的身上,要特别警惕这一点。

我为什么会还有这种感触,而且这种感触在来美之后更加深刻呢?是因为孙老师,曾经是我认为「无可企及的高度」,但到另一种文化中来之后,对比所谓的「学术」的主流和经典范式之后,会反思这种「高度」是不是有问题。那么这种印象又是如何而来的呢?当然是我自己的老板。在他在北大读书的阶段,自然,他是孙老师的学生,他受到了这样的熏陶,他也会默认这就是最牛的学术了。

孙老师,包含我老板在内的一代人,他们经历过红尘滚滚的大时代。他们看过的所谓中国人的翻江倒海、各种嘴脸,比我们这一代人要清楚和深刻的多。这当然也是他们的优势。于是我们在看他们的学术作品时,他们总是能用自己的经历与中国的时代沟壑融合在一起,然后写那些深刻而富含泪水、情怀的作品。但是他们的路数不是西方的正统路数,这点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老板继承了这些优点。他的对于现时代的言说方式,那些见微知著的洞见,正是继承了 78 年以前的知识分子的优点。但与此同时,也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这些鸿沟不是中文、英文世界之间语言和文化的鸿沟,而是所谓的与「正统」、「经典」西方学术世界之间的鸿沟。

那么问题来了。从清朝起,中国就有崇拜西方名校的传统。到如今,虽然建立「世界一流高校」的口号响亮,但仍旧是崇拜西方学界的。那么,到我这一代人,其实是很可怜的一代人。我们受的教育是国内的教育,教我们知识的是上一代人,因此我们的基本学术思维是受到他们的训练,更可怕的是基本的学术审美是受到他们影响的(当然在学术审美这件事情还是要感恩贵校的水准,学术水准且不论,但审美是不会差的),但我们并没经历过大时代,我们是伴随着电视、流行音乐、电影和游戏成长起来的一代。我们是关注友情、爱情和自身遭遇的一代,因此,我们没有孙老师说的那种「社会责任感比较强,对民间疾苦比较了解,天然同情社会中的弱势者,看问题的视野比较大」这些优点,除了英语比他们稍微好一点之外,在学术方法论的训练上,我们其实是跟他们水平基本持平的。那么这就造成了八零后的基本处境的隐喻,或者说八零后的土博士,可能会是学术上最弱的一代人。

好在市场经济教会了很多人要现实、务实、卑躬屈膝等等,我自己的更大的弱项是可能当我的同辈人都已经掌控话语权,能决定我的生死了,我却仍在不断在修补自己的路上徘徊前进。想想都心酸。